一個校園，如何應對20張課程表

陸梓華　易蓉　馬丹

沉寂了一個夏天的校園，在這個9月熱鬧起來。

來不及回味“人生初考”的滋味，剛剛跨入高中門檻的2014級新生們就被高招改革的風潮推著向前張望。升學之路的彼端，不再是熟悉的“3+1”式高考；這一頭，“走班制”、“分層教學”、“職業規劃”原先這些并不為中國校園所熟悉的名詞，開始唱起主角。

根據新的招生改革方案，學生必須從政治、歷史、地理、物理、化學、生物6門科目中選擇3門計入總分，多達20種排列組合。高中校園，如何應對20張不同的課程表？

不是一道簡單的加減法

圍繞這次改革，最大的疑問來自——從加1門到加3門，學生的負擔會不會加重？

在教育專家看來，這并不是一道簡單的加減法。原上海大學副校長葉志明認為，高考改革起到整個教育體系的“指揮棒”和“風向標”的作用。基礎教育早早“文理分科”的模式，將不利于創新人才的培養。可選的科目越少，學生就學得越偏，更可能為了求一個高分，將精力花在并不喜歡的學科上，難以發現自己真正的興趣。

原上海中學校長唐盛昌認為，原來的學校教育，幾乎是所有的學生學習基本相同的課程，現在，由于學生可以在部分科目上只選擇合格性考試，因此，學生的學習時間、難度和廣度都會大大降低，可以預留出足夠的空間，用于自己真正擅長和喜歡的學科上。高考改革為學生釋放出空間，也“倒逼”著高中課程設置必須在“選擇性”上下功夫，既包括科目的選擇性，也包括同一科目學習水平的選擇性。“培養創新人才，挖掘學生潛能，就必須建立一個‘學科群的概念，讓學生從廣泛的接觸中，找到自己的潛能所在。”

先“學習體驗”，再確定“+3”科目

在上海市第八中學，一份全新的教學計劃正在醞釀之中。在市八中學，一份全新的教學計劃正在醞釀之中，為期2至3周的“拓展型課程學習體驗期”被排入高一第一學期的課表。

2012年，該校在上海市招收了首個男生班，在基礎教育領域改革方面做出了新的探索，也為高中進一步按照學生個性和特長需求定制教學內容打下基礎。面對新出臺的高考政策，校長盧起升表示，無論是課程設置還是教學計劃的調整，都要一步一步來，急不得，更不能亂了手腳。

“選擇不是一個名詞，而是一個動詞。要求老師幫助學生學會選擇，給予其更充分的學習經歷和過程。”盧起升介紹，根據計劃，高一進校后，6門課程學習嚴格按照合格考內容進行，老師調整教學方案，將涉及等級考的內容進行歸總，集中在“學習體驗期”教授，讓每個學生都可以試一試，自己是否真正喜歡這門學科，愿意接受更高層次的挑戰，并且有能力接受更高難度的挑戰。

高一年級組長、物理老師段迎秋的備課大綱上，力矩、有固定轉動軸物理的平衡、摩擦力被挪到了學習體驗期中。經驗告訴他，高一上學期物理教學中，這些是學生最難啃的幾個知識點，將他們“學習體驗期”，一方面減輕了學生日常學期的壓力，另一方面為學生學科選擇提供了依據。

與此同時，借助專業問卷，一項“職業傾向測試”也在市八中學全體高一學生中開始。由于高一學生只需要完成地理一門學科的合格考，學習壓力較小，市八中學也計劃安排一定數量的職業考察，引導學生對生涯發展做出科學規劃。老師們更希望，各高校、各專業能盡早公布招生要求，幫助學生根據職業愿景“6選3”。

分層教學，好老師可能校外來

對育才中學師生來說，很多學校即將試點的“分層走班”教學，在該校已經有了5年的經驗。從2009年起，該校開始嘗試課程改革，以“學程”為單位，對高中階段的學習時間和課程內容進行重新設計。高中三年分成18個學程，語、數、外和體育課程貫穿所有學程。信息技術、生物等由原來的兩年制授課，集中在兩個學程內授課。而學生可以按照不同水平層次，跨越班級和年級選擇適合自己的課程。校長陳青云說，高考改革新方案的出臺后，該校應該可以較快適應。

在育才中學，每個學生的課表都不一樣，學生會根據興趣“各取所需”，比如，語文、英語都有分類課程，包括聽力、口語、寫作等；而地理、信息技術等學科也將課程進行了整合。陳青云說，一開始進行這樣的嘗試，正是考慮到學生的學習基礎、愛好專長差異很大，對教學的需求也各不相同，有些需要超前學習，有些需要重點加強，期待“彈性”和選擇性課程。

陳青云坦言，多年實踐下來，走班制遇到的最大難題就是不得不面臨“潮汐式”的選課，有的學科老師的工作量可能會出現不均衡。這時候就要求學校的管理制度等要跟進，同時調動教師的積極性。”

“學生的選擇性多了，對師資配備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學校的人力成本勢必要上升。”民辦交大南洋中學校長董俊平認為，跨校共享教育資源，有一定的可行性。金山區共有9所高中，9所學校校長成立了理事會，師資共享成為每年討論的重點內容之一。民辦交大南洋中學校長董俊平從這樣的溝通中嘗到甜頭——學校歷史教師緊缺，金山中學、張堰中學派出資深教師帶教該校青年教師，使其迅速成長遺忘。9所學校中，如果有學生“看中”另一校的特色學科、特色教師，經過雙向選擇，學生也可在高二、高三期間短期“留學”。此外，交大南洋中學和臨近的亭林中學、朱涇中學和楓涇中學4所學校結成了教育共同體，開展教學監測。

曹楊二中校長王洋建議，教育行政部門就需要給予學校更多的支持，比如，確實沒有那么多老師，那么是不是可以成立一個人才庫，儲備一些“冷門學科”的優秀教師，實現區域共享，通過確保師資質量，尊重并支持學生做出選擇；如果出現跨校走班的情況，安全問題、教學質量控制問題都需要納入考慮。

數學不分文理，別先想著“吃虧”

本次高考改革的一個重要變化就是，文理科數學將不再分卷考試。“文科考生吃虧”的說法甚囂塵上。

“事實上，近兩年高考文理科試卷重合的部分已經越來越多，也體現了文理數學合卷的趨勢。”上海師范大學附屬中學數學高級教師陳蓓華拿出歷年的試卷分析，就今年高考卷來看，文理科數學卷的“分叉”部分僅占全卷的1/3左右。從教學內容來看，文科生和理科生在高一、高二的學習內容和難度一致，理科數學和文科數學的區別僅在于“解析幾何”、“參數方程”、“極坐標”等幾個單元。endprint

既要教理科生，又要兼顧文科生的需求，課該怎么上？陳蓓華認為，分層教學是必須的。“老師一定要有良好的心態，用不同的方法幫助學生掌握思維方法，理科學生相對邏輯和推理能力較強，文科學生可能需要引入更多生活實例，幫助他理解抽象概念，并覺得數學是‘有用的。”陳蓓華建議，老師在教學過程中特別要兼顧兩頭的學生，通過作業分層、個別輔導滿足不同學生需求。

多名一線教師指出，數學文理不分卷后，更要關注教材是否會有變化、老師怎么教、難度怎么控制。記者從市教委獲悉，市教研室正在組織專家編寫新的課程教學計劃，對教學進度和難度做出說明，讓老師們有據可依，不盲目給學生加壓。一名市實驗性示范性高中數學把關老師坦言，以往，為了向高分沖擊，理科數學的教學難度遠遠超出高中教學要求。“很多同學拼命鉆難題，而這種技巧訓練并不利于學生提高思維能力。”這名老師說。

上海師范大學原校長、PISA項目組組長張民選卻并不贊同這樣的判斷。他認為，過早文理分科讓很多孩子從高中起，就失去了激發自己數學潛能的機會。更重要的是，高校的經濟類、金融類、管理類等專業雖然招收文科專業學生，但相當一部分學生卻因為數學基礎較弱，影響了專業學習以及今后的專業發展。

英語要口試，沒法急功近利

高考改革方案公布的第二天，上海市普陀區英語學科帶頭人、曹楊二中高級教師葛偉像往常一樣走進博雅班上課，但教學之前，她有一件事想先和學生們討論討論。盡管距離改革新政的具體實施還有一段時間，但是將學生從“唯分數論”中解放、培養綜合素養的大趨勢已經相當清晰了，明確了這一點，葛偉心里對新政的方向還是看好的。事實上，從教26年，葛偉一直有諸多“糾結”。

2011年，葛偉在美國洛杉磯學習。在一堂12年級的AP課程上，學生們分組交流對某則廣告的評價，臺上的學生演講，臺下的學生質疑、評分，互相交鋒，十分精彩。“當時我覺得自己就像在一個廣告公司，聽市場部分析廣告效果，哪里像我們‘這一句是什么，那一句要記住什么的課堂呀！”一些先進的教學方式和互動環節設計也令她印象深刻，例如幼兒園教123，中國課堂或許是不斷重復直到記住，外國老師則在地上畫圈，讓小朋友們按對應數量跑到圈里去，高參與度的方式更能讓知識在輕松有趣的互動中記住。

新政策實施后，對英語應用性要求提升，以往“聽”的能力在筆試中體現，將來聽說能力更強調，這與葛偉對學生在演講鍛煉出好的表達方式和效果的目標并不矛盾。

對大多數人來說英語是一門語言工具，但從成為一名英語教師的第一天，葛偉就沒有把英語僅僅當作工具來教，“這門學科傳遞著更廣闊領域的文明、批判思維、健康人格等內涵，教師應該將學科的文化性、人文性和實用性呈現給學生。”然而，“軟實力”和人文性的內容，教學空間并不大。高中教學任務不輕，每節課時的進度都有一定的標準，班級的規模也一定程度限制教學方式的創新，能夠讓教師“發揮”的空間并不多。

盡管如此，葛偉仍然刻意在教學中擠出一些時間給學生，例如，每個學期開學的“presentation”已經成為“葛老師班級”的傳統，學生在英文演講的過程里練英語，更是練表達，練溝通。“以后學生都要在社會上立足的，溝通能力能重要啊，你是否能只用outline脫稿，是否能在大庭廣眾中自信演講，是否能與聽眾有眼神交流，這些都很重要。”

高考改革后，外語考試的時間提前了，葛偉隱約感到即將面臨得挑戰——在更短的時間里，一些學生高參與度的教學活動很可能就會被犧牲。“考試和測試的目的時為了衡量水準高低，如果一開始就功利，其實最后水準是不高的。”葛偉用劉翔的例子來告訴學生其中的道理，“劉翔跨欄要達到更好的成績，并不是只訓練跨欄，而是在速度、力量、技巧等方面綜合訓練才能達到一定的飛躍。所以現在學得更寬，更高，等待走到測試那一刻，應該是坦然的，水到渠成就能獲得更好的結果。”

“首金”要不要摘，別盲目加地理

根據公布的學業水平考試方案，高二第二學期將進行第一門等級考試——地理，其余5門科目則將在高三第二學期進行。記者在采訪中了解到，這樣的時間安排，讓地理這門以往“3+1”時的冷門科目一下成為“黑馬”，成為學生在選科時的熱門。“大家初中基礎差不多”、“地理還蠻有意思的”、“早點考完有精力復習其他科目”，這成了很多學生選擇地理的理由。

格致中學地理老師何剛多年執教高三，每年雖然考地理的同學不多，有時僅有一兩人，但學校還是尊重了同學們的選擇，開足課程。何剛認為，打破文理分科的界限，對喜愛地理的同學無疑是福音——以往，在高考中地理被算作文科，但是，高校地理專業卻只招收理科考生，這樣的矛盾，讓一些同學不得不放棄興趣。何剛坦言，自己當年若非保送生，恐怕也要和喜愛的地理學科失之交臂。

“地理是一門橋梁學科，上手簡單，但知識面廣。”何剛強調，學好地理，絕不能僅靠記記背背。高中地理中比較難的部分是地球運動的規律、行星風系的變化規律等，包括時間計算、日食月食判斷、月相變化規律、地球自轉和公轉的地理意義等，都需要通過自己獨立進行空間想象和空間分析。此外，地理學科也要求學生具備一定的綜合分析能力，地理不僅是山川河流等自然地理，還要求學生能對人口問題、城市化進程等話題有自己的見解和觀點。何剛提醒，不要僅僅因為地理先考就選地理，還是要看自己是否有興趣并有能力學好它。

一些學生告訴記者，由于初中地理是“副課”，自己花的精力很少。如今自己想選地理，其實心里并沒有底。何剛建議，要學好高中地理，一定要學會“合理記憶”，養成主動思考的習慣。一些地理知識點比如氣候特征、世界地形概況等，需要記憶。但這種記憶絕不是死記硬背，要根據其成因，前后聯系，借助相關地理事物進行記憶。地圖需要記憶，卻不是像背書一樣，需要多看，多觀察，多思考，記住圖中的特征，分析內在聯系，思考實踐應用的案例，逐步在腦海中形成自己的地圖，即“腦圖”。在日常生活中要多進行這方面的鍛煉，多進行立體事物的想象。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