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鮮花開放得像一聲驚叫 （組詩）

李常青

五月的鮮花開放得像一聲驚叫

一朵在城里，三朵在鄉下

清晨在一條河畔梳妝，夜里在一條河里洗臉

沒有月光彈琴。當然最好是在月光下

沿一條小路，風一定吹過的不止三千里

帶著野草的香，帶著泥土的腥味

荷葉上的青蛙，已經被冰雪忘得一干二凈

五月的尾聲放慢了腳步。酒才端上來

談笑的人，從灌木中牽出了繩索

解開，當然不止是填充糯米和棗仁的粽子

還有陡峭的波浪，解凍了夜色的牙齒和開關

一朵花的美好和幸運，就是在謝幕之前

和另一朵奔跑的花重逢一次

一只蚊子的日常之歡

端午節，在駟馬的那家小旅館

我獨守空房。一只不安的蚊子

唱著歌狂歡到深夜。與它的對抗，我承認

作為詩人，我又一次低估了一個身懷絕技的對手

它吸飽我的血，在黑暗的通道上奔跑

它毫不疲倦，不流汗，不飲水，不失聯

自信地尋找下一個機會

仿佛我就是它黑暗里那只發紅的眼睛

我裹緊自己，渴望睡眠。看不到它有多么滑稽

我無法繼續留心這場蚊子生活中的大事件

只是它反復驚起的小風暴

讓我的睡眠一直半夢半醒

我終于相信一只蚊子的人生其實就美好在這里

它的日常之歡對我毫不顧忌

我們的命運越發雷同

被黑夜葬送同時被黑夜安慰

詩人們在二樓開會

有多少面被陽光打開的鏡子

所有的鋒芒都扎在背上

詩歌里的少年

用長滿草莓的布匹裹住了昨夜的風聲

他抬頭，挺胸，在一把木椅子上安放好身體

所有的風塵，都關在外面

時間的消逝，比一支煙的消逝，更為緩慢

可愛的人，她年少的愛情

被擺放在了會議室隔壁的，閱覽室的書架上

干凈的豐腴的河岸之地

青草們剛剛走上岸來，在陽光明媚中打開了身體

裸露的香氣，充滿詩人氣質的美

十米以外，小火車開過來，開過去

自行車，兩人的，四人的

響著青春的鈴鐺，使這個熾熱的下午有了曼妙的抒情以及

為數不多的風吹草動

落滿灰塵的鏡子

十根手指劃過身體

十根火柴，點燃了暗夜的天空

這夢，原本孤單，潮濕

被一泓清水養育多年

連一朵花，也漂泊不定

這是此生，最絢爛的時刻

門窗緊閉

沒有一個人愿意先開口說話

沒有一個人能從容穿過回憶的陰影

春天從昨夜開始，這是即將枯死的高潮

是河岸的楊柳，迷路的鳥，以及風

被一雙手，忙亂的穿針引線

那時，你愛過恨過的那人

正坐在透明的酒盞后面

沉醉，仿佛一面落滿灰塵的鏡子

春天的趕路人

趕路的人，被一朵花絆了一下

他看見的春天，是水面上

小小的波紋

這是他預設給自己的一個小圈套

他不停地走動，春天越來越安靜

一只叫春的貓，淹沒在自己的狂躁里

我們一樣，在這沒有棱角的春天

停止了進入和想象。去年的書信

從潮濕的身體里抽出來

抒情還沒有開始，幸福已經變舊

趕路的人，用一張舊日歷裹住了風暴

在風平浪靜里安放了宿命

他相信即將到來的一切

對瑣屑的生活將無比輕視

我們一樣，無法對明天作出任何選擇

不管內心的火燒起來，有多么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