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節

吳金墜

二十多年一直生活在南方的我懷著一個執拗的夢，在那個叫春天的季節帶著一份不安和亢奮，對北方那座城市的那個季節充滿了期待，盡管坐的是最慢最差的列車，絲毫不影響我對夢想的希冀。我在想象即將要去找尋夢開始的地方——我們的首都，應該是銀裝素裹，白雪皚皚，一定會滿足從小就在南方長大的我的單純夢想。這個夢想滿滿地裝載在我的腦子里，在此刻我以為它會這樣溢出，仿佛此時整個世界都屬于這個夢。

這一刻是多么希望列車能讀懂我的心，帶著我一起翱翔到朝思暮想的地方。可是，列車車輪的節奏依舊倔強地我行我素并無休止叫著，絲毫不理會一顆熱切的心在沸騰著。兩天兩夜的寒冷漫長旅程，只有在各個站臺花一元錢換來泡面的溫水在持續為夢保溫。

隨著火車汽笛長鳴，終于駐足在熱切盼望的城市，我眼前并沒出現直接感觀刺激的純潔白色，只有凜冽的寒風像一條條麻繩一樣在抽打著我疲憊的臉龐。我沒有機會無所適從，印象里的這個季節忽然就這樣泛去，剩下的只是記憶中那一絲殘喘。好不容易鉆進一輛的士，在暖氣中貪婪從容地搜索首都春的氣息。

車往我夢的地方閃電飛馳，惆悵如漣漪在心中迅速蔓延。沿路旁滿眼盡是枯樹老枝，就是不經意看到的零星碎葉，也是被放肆飛舞的塵土和剛烈的寒風摧殘得奄奄一息，一路上望去都是方方正正沒生氣的建筑，于是思想也變得疲憊，像一個累贅那樣拖著我。原來這就是我熱切期盼中的首都，這就是北京初春季節！而我從小尋夢的地方就是坐落在這樣一派蕭條景象的初春首都的某個角落，所有的期待和失落如同電梯迅速在心里升降。

四十八小時之前我還是置身于紅花綠葉生機勃勃的南國春季，就是風也比這里溫柔多情，富有江南少女的婉約，此前，總覺得春季應該就是繁花似錦，在我的印象里這注定是春的一部分，因為這是一個充滿魅力的符號，是一種渾然天成的美感，是你不會拒絕的一份盎然暖意。然而，四十八小時后想看到紅花綠葉似乎是種奢侈，就連白色的雪夢也隨即破滅，這份奢望就在剎那間占據了整顆心，卻又那么遙不可及，我幾乎在懷疑自己的記憶，那里真有一片蒼翠的季節嗎？為何這里的初春是如此蕭條，灰蒙！同樣的季節卻如此大不同，同樣的夢在南國和北方做會不會也大不同呢？一絲寒風從心里底掠過，在那個季節……

的士司機不斷地問我這個本來就沒方向感的人是往南還是往北走，讓我選擇，我說哪條最近往哪條走，七繞八拐地漸漸往目的地靠近，心中一直在默默祈禱，春季的北京找不到春的氣息，夢想的地方一定會讓我找到小時候夢的影子。不要如同沒有生氣的北京和無趣的寒風不斷地撕裂我對可愛首都的想象，是不是期望越高失望越大呢！

車突然停頓，也中斷了一下失望的情緒。師傅告訴我“北影到了”，探了身子出車，一股冷風又鉆進我冰涼的身子，我抬頭看一下大門，幾塊石頭堆砌得如電影膠片一樣的藝術大門，讓我知道一直一直熱切期盼的“北京電影學院” 真的就在眼前，沒有想象中的激動和亢奮，邁進大門，失落的情緒如同點燃的火苗迅速往上躥：眼前的“北影”是干枯的草地，破舊的房子，灰色的墻體……這些灰色的元素構成我對這座號稱亞洲最大的電影學院的最初組圖。南方的榕城是如此充滿生機的翠綠的春季，而這里的春季卻是那樣的灰色調，盡管攝影曝光的標準色就是這樣的灰色，我也是在追尋著這樣“灰色”的攝影夢，但內心卻拒絕這種灰色的春季，這片陌生的灰色地帶，我前腳剛踏入后腳就想離開，不是我突然沖動想停止追逐二十多年的“灰色”夢，當“灰色”的夢真真實實呈現在我眼前時，我不由自主地拒絕！在這個充滿灰色的北方季節，南方春季綠色的情愫在不斷騷動著我的神經，心里渴望這里的春季同樣充斥南方春季的色彩……

心是灰澀的，而我不得不在灰色的季節灰色的地方開始尋找小時“灰”色的夢，然而是夢讓我在這里駐足，是夢讓我在這季節停留，那我還有什么理由不說服自己擺脫這個色彩帶來的失落呢！

不知不覺過了一個多月，在一次散步中，在灰色的學校和灰色的季節里不經意發現柳樹發出了綠芽，此時，漸漸適應灰色世界的我發現了斑斕絢麗的色彩，心中的夢也正在悄悄發芽，不經意喜歡上了這個充滿灰色夢的季節。那個季節是我夢開始的季節，今年的這個季節，在五彩繽紛的南方我仍在做著“灰色”的夢……

其實，有個老師告訴我灰色裝滿著七彩的光，只要你擁有棱鏡，你就會發現一個斑斕的世界，難道在 “灰色”世界的燈火闌珊里，只要心中有棱鏡，真的就可以照耀“灰色”的七彩夢嗎！

責任編輯 林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