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夢想家

三井獸

1來到賭城的人，有錢的會在各大賭場晃悠，其他的只能看著別人風光，坐在路邊欣賞穿著暴露的美女，然后鉆進某個不知名的脫衣舞酒吧，要一杯啤酒，然后漫不經心地看著表演，但泰特斯獨自一人在拉斯維加斯度過了五天時間，他完全沒有時間在賭城過那種紙醉金迷的生活，就好像熱鬧的派對中，誰也不認識一樣。他先是參加了職業球探學校為期兩天的培訓，這所學校是由TPG體育組織公司所組織的，他們宣稱自己的使命是培養體育界的未來領袖。價錢不貴，兩天300美元，好過去賭場放縱，而且能學到成為職業球員的精髓，每天都和高技數據打交道，談論籃球的時候更加專業。

這是TPG培訓計劃的第一年，在來到球探學校之前，泰特斯雖然經?；燠E籃球圈內部，但對于球探的生活是什么樣一無所知。很多人當看到一群志在成為職業球探的人士時，會覺得環游世界有多么好玩，天天看球并且讓NBA球隊為他們的意見付錢，會有多么美妙。他們甚至盲目地認為，走出球探學校之后立刻辭掉自己的媒體工作，然后調動自己在籃球圈內的全部關系，成為一名頂級球探。但事實是，兩天之后，泰特斯深刻認識到，這個世界上如果有哪個工作可以用最不堪來形容的話，那就剩下NBA球探了。在學習班里，他親眼目睹大批的同學自掏腰包支付機票飛到拉斯維加斯，聽到他們抱怨這份工作有多么糟糕，然后卻信心滿滿地離開賭城，立志要堅守自己的夢想——他們身上的瘋狂，直到現在都讓人無法理解。

對于職業籃球球探，環游世界看比賽不是“你想去就能去”，大多數情況下他們必須服從組織安排，讓你去哪兒你去哪兒，也許是一些可能自己壓根就不愿意去的地方。想想看，在漆黑的夜里搭乘紅眼航班，從北美洲飛到歐洲，目的只為看一個身高2.10米的14歲孩子，看看他是否有潛力能在未來幾年里，讓自己的場均得分從0.5變成2.5?？赐赀@個孩子之后，你還得馬不停蹄飛到亞洲某地，在飛機上寫寫球員報告，然后繼續重復一天前的工作。如果足夠幸運，你所觀察的對象，或許會在幾年之后穿上你所在球隊的球衣，也許能有幾場比賽得到10分。

NBA球探也分好幾種，他們在球隊中的角色截然不同，但他們的共同點就是跑腿，所以跑腿成了職業球探學校的一個常見話題。在球探學校里，你聽到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要像愛上旅行一樣愛上這份工作，否則這份工作就會把你徹底毀掉。這里所說的旅行就是搭各種交通工具，每天一開始都會展示一段由飛機、地鐵、交通，還有關于球探要跑多少腿的統計（大約每年10萬英里）組合成的視頻。聽課的大約有250人，負責講課的是小牛球員事務總監托尼·羅贊和太陽總經理萊恩·麥克唐納——那句話便是他們倆說的。這兩位來自NBA的專業人士還向那些想成為球探的人們說了很多注意事項，比如這份工作會讓你自此失去家庭生活，他們打趣說，沒準酒店雇員比你的家人還要親切，酒店的床比家里柔軟的床還要舒服。在嚴格控制的預算下，你必須提前幾個月就做好一年的旅行計劃，以便自己能夠看盡可能多的比賽。

2除了知道球探并不是隨心所欲想看什么看什么之外，當一名NBA球探并不意味著你可以穿上一件帶有你球隊隊標的衣服，想去哪去哪，想看誰看誰，這絕對不行。作為NBA球探，根據在球隊的位置，你要干的事可是定好的。球探學校里的球探都不認同這個說法，但國際球探無疑是整個行業里最為枯燥的工作，他們在旅行中所花費的時間遠高于其他球探，比其他球探跑的距離更長，在不同的國家間來回穿梭，同時還得在下飛機之后，迅速地解決一門陌生語言所帶來的全部障礙。

皮特·費羅是步行者的國際球探，也是TPG的創始人之一，他曾經無意間提到，自己在接觸這個行當很久之后才意識到，這份工作可能會破壞你所有家庭中的人際關系。讓這份工作變得殘酷不堪的并不只是沒完沒了的旅行，不同文化所帶來的沖擊也很嚇人。費羅說，他在歐洲有上百個聯系人，為的就是能夠讓他在不同語言之間能夠減少不必要的麻煩。在西歐，費羅可以在沒有任何幫助的前提下暢游，但出于安全因素，他從來不會獨自一人就跑到東歐。羅贊也曾經做過國際球探，他舉了一個非常生動的例子。大概幾年之前，他跑到朝鮮去考察過身高達到2.36米的李明勛，他在那里甚至直接面對國家領導人，并和他協商一份將李明勛帶去NBA的“小麥協議”——如果球隊給金家政權支付足夠的小麥，他就愿意放李明勛離開朝鮮。羅贊還提到一個有意思的地方，他說自己這輩子錯過了無數的航班，但在朝鮮的那一次，他絕對不可能錯過航班?！耙驗槟抢镏挥袃砂嗪桨鄰某r飛出去，一班在周二，一班在周五。”羅贊說。

隨著籃球逐漸全球化的趨勢，要想在海外發現球員變得非常容易，而且多名國際球員在NBA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這個聯盟仍然由美國人主宰。今年只有托尼·帕克和德克·諾維茨基兩名國際球員入選了全明星，而且他們都更接近生涯的結尾而不是開始。既然如此，那么國際球探會不會一直在想，他們的工作真的值得付出讓個人生活麻煩混亂的代價嗎？我是說，人們真的需要跑遍全世界，只是為了尋找下一個凱萊洛·費申科嗎？而且，即使球探真找到有明星潛力的國際球員了，他的球隊就能保證摘走他嗎？甚至哪怕真摘走了，球員能保證來NBA嗎？也許會留在海外？國際球探的努力看起來與回報簡直太不成正比了，當然，過去15年五次奪冠的馬刺或許有不同意見。

在美國，大多數球迷都能像一名業余球探一樣工作，比如在網上搜索球員的名字，然后大量閱讀有關他們的文章，不過球探學校卻提出了一些不為人知的方面，至少是球迷們從來沒有意識到的。尼克斯球員事物總監馬克·休斯承認，自己曾經因為盲從，陷入過一段時限不短的苦惱期，他重復著別人做過的工作，卻始終找不到頭緒。聽到這話之前，我本以為球探都是有很強烈的主見、很少受他人觀點影響的人，但是休斯說，多聽多看也是一件好事情，他每天的工作內容就包括把所有自己能找到的文章全部看一遍，然后盡可能地收集足夠多的情報。當然，他解釋說，自己的工作需要他有自己的觀點，以及十足的信心。但是當他吸收了那么多觀點，又怎么可能“自成一派”呢？

大學球探的工作也很乏味，他們在每個細節觀察那些球員，比如坐在那里，一邊看比賽一邊記筆記，記住要點之后再寫報告，另外還有在數據之外這名球員做了什么，當他們不打球的時候又在做些什么。大多數球探都喜歡在賽前早早就趕赴體育館，他們想看看球員們是如何在賽前做準備的，而且盡可能找一個距離場地最近的位置，即便這名球員是“飲水機管理員”，他們也不會停止觀察?！昂芏嗳硕枷矚g在球員持球或者防守球的時候開始關注?！毙菟菇忉屨f，“那時候聚光燈都在他身上，但是我們更在意的是，在沒有聚光燈，沒有球的時候，他們在干什么?！眅ndprint

3由于大一就參選的球員越來越多，大學球探這行在過去十年已經越來越難了。自2005年以來，NBA球探已經被禁止參加高中活動了，包括夏令營和業余比賽，這使得他們只有八九個月的時間，去做價值數百萬美金以及可能會影響球隊未來十年的決定，于是越來越多的人轉向做高級球探。“我做過籃球圈里幾乎所有的工作，而在這當中，高級球探無疑是最難的，想干這個行當，你需要有一點點不正常?！闭f這話的是弗蘭·弗萊斯切拉，TPG培訓學校的主持人。

他反映的是職業球探學校專家的一致感想，這是因為高級球探考察的是永遠下一個對手，他們關注的只有戰術板上最原始的東西“X”和“O”——你需要花幾個小時去拆解每一個動作。基本可以這么說，當球探和當高級球探的關系，就好比上學和拿數學滿分。這個崗位要求你花費好幾個小時去分解動作、研究趨勢、幾乎剝去一切讓籃球變得好看的東西。當一般人看到一個精彩的空中接力時，他們會驚掉下巴，捂住嘴巴，或者大喊大叫。但普通球探看到這個回合時，他們會說：“我們球隊可以利用他的運動力，我喜歡這個人的能量?！倍敻呒壡蛱娇吹綍r，他會面無表情地在記事本上寫道：“一個弱側突然出現的掩護吸引了協防球員，當這發生時，球員A在中路利用掩護突破，向球員B帶球。球員B前擠后退切入，接到球員A的打板傳球，然后命中了一個兩分投籃。”

我仍然不是很清楚高級球探存在的意義在哪里？我是說，我知道要準備下一個對手，但大多數球隊不是已經相互心知肚明了嗎？難道雷霆真的需要派一個人跑遍全國去看馬刺或者灰熊打什么戰術嗎？別說還真是這樣，就像森林狼高級球探帕特·齊普菲爾所說，許多NBA球隊按場次雇傭球探，他們的想法是，與其讓一名雇員每賽季看超過150場比賽，不如雇一幫人，把他們派到全國各個部分，以便能夠更有效地完成工作。但我的理解是，他們雇這些人并不是為了付錢讓他們考察一晚，就好比他們是臨時教師或者別的臨時工。“你當然可以把高級球探當作兼職，不看球的時候找個老師或者什么其他工作來做，空閑的時候再去場館里看看比賽賺點外快?！饼R普菲爾笑著說。

當一名NBA球探，意味著每年250天在路上，意味著有家庭或者有任何工作之外的生活基本是天方夜譚，意味著要看比你想像中更多的比賽。或者如果你是高級球探，這意味著你要連續幾個星期一秒一秒地看雄鹿比賽，以了解扎扎·帕楚利亞會在哪個角度做掩護，然后寫一份10頁的報告，把報告遞給邁克爾·比斯利，然后忍住在他謝絕的時候不要哭出來。這還意味著你要做高標準嚴要求，讓你折壽好幾年的工作，而你都得不到一句謝謝，惟一的好處就是你參加高中同學聚會的時候可以穿一件印著NBA球隊隊標的襯衫。但你也許在想，既然這么受罪，這份工作的收入一定不會少吧？我要說的是，參加職業球探學校的人數已經超過了今天存在的NBA球探崗位數，這是一個競爭超激烈，工作超多的崗位，而且還是今年收入大約50億美金的NBA聯盟的一分子。據學校里的專家透露，球探的平均年薪是65000美元，從表面上看，這比美國人均收入要高兩倍，可考慮到整個投入產出比，我只能說這簡直太少了。

當然也有賺得多的，比如高級球探一年至少能賺個50萬美元左右。如果你愿意一點點熬，或許會盼來出頭之日，不過步行者球員事務總監范斯·卡特林給我潑了一瓢冷水：“所謂的65000美元其實是平均年薪，說白了，如果你想成為一名球探，你得有那種免費干上幾年的決心?！笔堑?，這就是他面無表情說出來的原話。投入產出比如此之低，每年浪費大量時間在飛行上，而且對職業生涯的未來規劃上仍舊模糊不清，那為什么還要做這份工作呢？一個詞：熱情。職業球探學校每個人都大談特談對籃球的熱情，這讓我們不禁去想，他們是不是在給自己洗腦，但如果他們真的是依靠全身心的熱情來度過不同種類的NBA球探帶來的難關，那么我希望有一天，我對某件事情的愛能有他們對籃球的愛的一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