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姐姐，在為弟弟討公道的路上“剩下”

于澄澄+耿銳

弟弟倒在警察槍下，親親姐姐勇敢站出來

36歲的李淑蓮高中畢業后，進入山西省朔州市山陰縣城一個小企業做會計。她的父親和哥哥、弟弟均為司機，她也很快有了即將訂婚的心上人。

1999年1月10日，正值春節前夕，李淑蓮的弟弟李智堂和朋友聚會，飯后坐朋友張新海的摩托車準備回家。這時，對面一輛摩托車風馳電掣般馳來，眼看就要撞在一起，兩輛車都急剎了車。李智堂很害怕，對張新海說：“慢點，又不急，騎那么快干啥！”

這時，對面帶著妻兒的大個摩托車車主跳下車，以為李智堂是在說他，大聲地對李智堂吼道：“我是警察！你憑什么教訓我？”他從腰間抽出一把手槍，左手摟著李智堂的脖子，由不得李智堂解釋，右手持槍對著李智堂的腦袋，“砰、砰”就是兩聲，李智堂頭部中槍后應聲倒地，鮮血橫流街市。不僅如此，跳彈還擊中了陪家人逛街的山陰縣合盛堡鄉黃巍村的女孩韓如霞！后來朔州市公安局鑒定認為：韓如霞左腋下系槍彈貫穿傷，經手術治療取出彈頭一枚，并造成左手上舉受限，屬于輕傷。而李智堂生命垂危，被送到附近醫院搶救。

事發之時，李家正忙著給剛好百天的李淑蓮侄兒準備百日酒，而李淑蓮也跟同鄉的一名男青年商定十日后舉辦訂婚儀式。得知弟弟受害，李淑蓮馬上和家人趕到醫院探望。

看見手術臺上深度昏迷的李智堂，李媽媽嚎啕大哭，李淑蓮深深為弟弟痛心，卻哭不出來：弟弟的顱蓋骨被擊碎，有部分腦組織暴露在外邊，淌著血，凄慘無比的場景只有槍戰電影里才會看到……

令李淑蓮費解的是，在制訂弟弟的搶救方案上，他們家屬卻不能參與。李淑蓮心急如焚地在急救室外打聽觀察，發現了事情的蹊蹺之處。

原來那個大個警察叫劉宏勝，她無意間聽到有警察和手術醫生對話，大意是讓李智堂自生自滅。李淑蓮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她和家人強烈要求必須轉院搶救。她的弟弟被轉院治療后雖然保住一命，但情況卻不見好轉，開槍警察拒絕支付醫療費用，說是因為意外引發的槍傷，不應該由他來負責醫療費用。就這樣，故意殺人就變成了“過失傷害”；明明是連開兩槍，卻說是不小心走火；肇事警察不對受害者開展積極治療，卻忙著四處活動在證據取舍方面“下工夫”。

李淑蓮一家忍無可忍，開始了上訪。看到父母年邁體弱，哥哥在外地電廠上班，要照顧自己的小家，李淑蓮干脆向企業請了長假全力討公道，不拿一分錢工資。李家賣掉了賴以生存的大貨車，湊起了李智堂的前期治療費。

可是，他們的上訪沒有成效，李淑蓮和母親還曾被當地警方限制自由。不斷有人上門，游說他們息事寧人，或主動寫份諒解書，或者在人家寫好的不再追究的保證書上簽個字，然后領取一筆微不足道的所謂賠償費算了，說他們一家加上所有親友也斗不過人家，如果不選擇和解，他們一家人都性命堪憂！是繼續舉債治療，不讓弟弟李智堂躺著等死，直至討回公道，還是屈服？看似柔弱的李淑蓮選擇了前者。

李淑蓮決定放棄工作，不考慮婚事，為弟弟討個說法，好好活下去！她的對象清楚上訪之路非常漫長，放棄了他們的婚約。

漸漸地，越來越多的幕后真相浮出水面。原來，劉宏勝是山陰縣公安局北周莊派出所的副所長，他的舅舅是縣公安局一位領導。

但李淑蓮誓死捍衛親人的尊嚴和權利，越是不公平就越要尋找公平！她和家人一邊為李智堂維持治療，一邊堅持上訪，僅赴京上訪就接近50次之多。每一次上訪，對一家人來說，都是一次無法言說的血淚之旅。這個曾經幸福的小康之家，在這次事件后傾家蕩產，債臺高筑。為了節省路費，李淑蓮就搭乘拉煤的煤車，也扒過火車。

一次為了躲避票務員檢票，她爬到車廂中間的夾縫，為了不掉下去，她用手指拼命摳住鏈接帶。眼看著鮮血從指甲滲出，疼到鉆心刺骨，但她也拼命忍著，不忍著，下面是飛奔的車輪，掉下去粉身碎骨，弟弟也徹底完了……

作為家里唯一的女兒，倍受父母寵愛的乖乖女，她一下子變成了不要尊嚴、跳車、逃票無所不用其極的上訪女，她曾在煤車上哭過，被趕下車時恨過，上訪路上沒錢吃飯餓到頭暈眼花摔倒過，她絕望時產生過可怕的極端念頭，但為了可憐的弟弟，她咬牙選擇了堅強……

但他們對手的勢力非常強大，事情越來越朝著對他們家不利的一面發展。案發現場有彈痕的墻壁不久被人粉刷，緊接著又被拆除；一些第一次為李家作證的證人改口了，導致案件的偵查工作無法正常進行，這起簡單明了的故意殺人案在山陰縣公安局積壓了13個月，未移送檢察機關，遲遲不能進入審判程序。

而李淑蓮和家人沒有氣餒，繼續找新聞單位聲援，去北京上訪，終于得到全國人大常委會的關切。在全國人大有關領導的批示下，此案終于走上了正軌，劉宏勝被提起了公訴。2000年5月26日，朔州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此案。

漫漫維權路，公正在律師夢中姍姍來遲

由于庭審中出現了不利于劉宏勝的新證據，法庭不愿采信又礙于媒體監督，建議檢察機關撤訴。6月初，檢察機關果然撤訴。李淑蓮作為弟弟的代理人，不得不一趟趟到法院、檢察院詢問案件的進展。一次在朔州中院，她遇到辦案的一個法官，向其詢問證據時，卻遭遇對方當胸一拳。李淑蓮正站在樓梯邊上，她一下子被打倒，從二樓樓梯口滾到一樓了。她的鞋跟斷了，身體大面積擦傷，但她咽下了這口氣，決定繼續上訪，讓公正的陽光盡快照耀到李家人頭上。

李淑蓮認為，頭頂國徽的公安民警，本應該是群眾的保護神，而劉宏勝卻用本應震懾罪犯的手槍擊傷了兩個無辜的群眾，理應得到法律的嚴懲。

當時公安系統執行嚴格的佩槍制度，但劉宏勝并沒有履行正常的配槍手續，超期配槍不還已半年之久，屬于違法持槍。后來司法機關的現場勘查證明：在案發的街道，食品公司肉鋪附近的街面上有兩處血跡。在江源毛線店和老字號家傳鐘表店之間的窗臺上，也有兩道彈痕。這就說明劉宏勝當時確實開了兩槍，并不是他所說的五四手槍走火導致過失傷人，而是故意殺人！考慮到劉宏勝一家在本地的關系網和自己的被打經歷，李淑蓮聽取建議，申請了異地審理，得到有關部門批準。endprint

蒼天有眼，李淑蓮不斷的上訪還是起到了效果。全國人大、公安部、山西省都對此案作出批示。2002年8月7日，此案再次進入審理階段，但仍然暗流涌動。為了更好地維護李智堂的權益，李家聘請了一個律師。但讓李淑蓮奇怪和失望的是，這個律師居然不為他們李家著想，反而向著被告一方說話，建議他們放棄追究劉宏勝的刑事責任。李家自然沒有聽從。

經山西省高院指定，晉中市中級人民法院異地審理開庭后作出一審判決：劉宏勝犯故意殺人罪，被判處死刑，緩期二年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賠償受害人李智堂各項損失23萬元，賠償受害人韓如霞各項損失1.5萬元。山陰縣公安局由于槍支管理不善，附帶賠償受害人李智堂各項損失10萬元，賠償受害人韓如霞各項損失5000元。

宣判后，當事人雙方均表示不滿。晉中市人民檢察院認為劉宏勝身為人民警察，與他人發生爭執時竟持槍傷人，情節惡劣，造成一人重傷一人輕傷的嚴重后果，具有嚴重的社會危害性，社會影響極壞，一審判處量刑偏輕，提出抗訴。

李淑蓮及家人也認為一審判決的33萬元賠償額與實際治療費用支出差距太大，更無法維持被害人后續的治療和生活，故提起上訴。另一受害人韓如霞的法定代理人也認為民事賠償金額過低而提出上訴。劉宏勝則認為刑事判決應定性為過失致人重傷罪，且自己有自首、檢舉他人犯罪立功的情節，提起上訴……

二審期間，一個法律援助律師代理了李智堂的案子。但讓李淑蓮匪夷所思的是，這名律師和一審代理律師一樣，居然也向著被告方說話，勸說他們放棄追究劉宏勝的刑事責任。李淑蓮覺得，自己家的官司，請別人代理靠不住，還得靠自己！她萌生了做律師的想法，要靠自己使用法律武器為弟弟討公道！

于是，她報讀了山西大學的法律大專自修課程，刻苦學習法律專業知識，為打官司實踐服務。在太原租住的陋室里，墻上、門上到處是她貼滿的法律、法規和條文。在照顧弟弟之余，只要她眼睛是睜開的，幾乎所有時間都在看教科書和這些法律條文。只要她還沒有睡著，也都在背誦這些法律條文。有時候在睡夢中，她還在背誦教科書……

有了專業法律知識，李淑蓮可以更加方便地搜集對自己有利的證據和證詞，逐漸學會了用專業術語與司法人員溝通，讓對方刮目相看，也為自己討公道助力。

顱腦重傷的李智堂有很多嚴重的并發癥，經常病危，李家用住房抵押向銀行貸款，耗資30多萬元不斷給他治病，同時繼續不停地上訪。

2004年4月30日，李淑蓮終于拿到了山西省高級人民法院的終審判決書。

該院認為：劉宏勝身為公安民警，故意掏槍，推彈上膛，無人拉拽時連開兩槍，公然射擊普通群眾，影響惡劣，應予嚴懲。未造成死亡后果，系故意殺人未遂，可依法從輕。劉宏勝的自我辯解證據不足，故維持一審的刑事判決。連中兩槍的李智堂被鑒定為顱腦受到嚴重火器傷，造成運動區神經損傷，腦組織、腦血管永久性地被破壞，遺留顱骨缺損，上矢狀竇栓塞，雙下肢癱瘓，定為二級傷殘，已構成重傷。一審對韓如霞判定的民事賠償金額適當，維持原判。但一審對李智堂判定的民事賠償金額不當，依法改判為：由劉宏勝賠付40萬元；山陰縣公安局對槍支疏于管理，對傷害事件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賠付李智堂27.6萬元。雖然正義的審判遲來，但用青春和執著為弟弟討回了公道，被人稱頌！

青春在親情劫波中耗費，幸福何時靠岸

這時，李淑蓮本來應該認真考慮自己的個人問題了，但她的精神仍然絲毫不敢放松，因為她那傷重的弟弟命若琴弦，隨時可能出現意外！李淑蓮心中有了新的信念：讓弟弟活下去，慢慢康復！

終審判決后不久，聽說北京一家大醫院對治療顱腦損傷效果好，她帶著弟弟前去治療，花了十多萬元。有了成效后，她把弟弟帶回太原繼續進行保守治療。在她精心照料下，李智堂命保住了，但他的思維一片混沌。只要有時間，李淑蓮就陪著弟弟說話，幫助他恢復智力。

在治療弟弟的間隙，李淑蓮開始思考自己的人生，她深深體味到法律知識的重要性，更加堅定了做一名執業律師的信念！為了多一些訴訟實踐，李淑蓮應聘到太原一家律師事務所做律師助理。盡管每月收入不多，但她非常珍惜每一次的實踐機會，跟著執業律師一點點地學習，不斷積累經驗。

由于父母年事已高，她一邊照顧弟弟，一邊上班，還抽出剩下的時間研讀法律教科書和輔導資料，準備各科的自修考試。她每天忙得昏天黑地的，有時一天睡不到兩三個小時，但她樂此不疲。有時深夜復習課程太困了，她就用針扎自己，讓自己堅持……

因為如此忙碌和操心，她更沒有精力談情說愛了。

兩年多過去了，她終于通過了15門課程的考試，拿到了法律大學專科文憑。與此同時，她的辦案能力不斷提升，薪水不斷提高。但她沒有絲毫懈怠，繼續向著自己的夢想邁進。她又報考了大學本科的自修課程，等文憑拿到后沖刺司法考試，最終成為執業律師！

2009年6月，李淑蓮終于拿到了大學本科文憑，她開始準備司法考試。這年9月，李智堂要在太原醫院做顱骨修補的大手術，李淑蓮積極準備手術，又要悉心照顧弟弟，沒有太多精力復習。這年的司法考試，李淑蓮功敗垂成。

2010年，性格倔強的李淑蓮向律師事務所請了半年假，報了一家司法考試培訓班，決定背水一戰。每天早上6點就起床看書，除了吃飯和上廁所，中午只休息20分鐘，凌晨1點才睡覺。門上、床上、家具上，到處是她貼的法律法規和法條。半年時間足不出戶，閉門苦讀，其間病倒數次，靠打點滴維持體力。2010年金秋，她終于以396分的高分通過了連法律專業本科生都覺得難度頗高的全國司法考試，成為山西華盾律師事務所一名執業律師。

因為有著刻苦堅強的精神，因為有著扶危濟困的俠義情懷，她加入了一家在山西本地較有聲望的律師事務所，李淑蓮迅速成長為一名優秀的律師，實現了人生夢想。她如魚得水，成功代理了數十起各類訴訟案件，習慣了下班后在各類法律網站為網民朋友解答咨詢，或者為不會打官司的民眾代寫訴訟文書。她的努力和付出使她在山西律師界聲名鵲起。

這時，李淑蓮本想好好考慮自己的婚事了，可家里連出變故，讓她應顧不暇。首先，她的父親積勞成疾，患了腦梗塞。她拼力救治，老人轉危為安，但導致腦萎縮，神志不清，需要人照顧。2013年，她的母親也患上了嚴重的心臟病，花了十幾萬元治療也沒有根治。“讓父母好好活著！”這是她新的牽掛。這個家需要她苦苦支撐，需要她努力掙錢養家。

到了2014年，他們一家的境況才平靜祥和起來。李淑蓮的父母身體情況穩定，她的弟弟病情出現好轉，他們姐弟之間可以進行一些簡單的交流了。李淑蓮十分欣慰，心里終于有了放松的感覺。

按說，這時李淑蓮應該過上自己的幸福小日子了，可她找對象卻很困難。在年邁父母關愛的叮嚀聲中、在弟弟充滿感激和歉意的目光里，李淑蓮說她能讀懂什么叫關心。李淑蓮這樣告訴記者：“以前是家里打官司，家人病痛牽絆，沒空找對象，現在是三十大幾，內心卻依舊純真，依然期待真愛。不能大難來時各自飛。我只想找一個人品好、真正欣賞自己、懂自己、珍惜自己的人。能看穿我外表偽裝的堅強，我可不愿意做一個女強人。”

“當中國大多數剩男感嘆物質女流行拜金的時候，她這么優秀、又這么純粹卻剩下了，不應該呀。李淑蓮堪稱近乎完美的‘最美姐姐，又漂亮又能干，又善良又賢惠，有緣的男人和她成家，一定特別幸福……”李淑蓮的親友都不無遺憾地對記者說。記者了解到，工作之余，也有人給李淑蓮介紹過對象，李淑蓮自己也相過幾次親，結果都沒有遇到適合自己的，她堅持寧缺毋濫。

[后記] 李淑蓮對本刊記者說：“我只是一個柔弱的小女人，我也需要愛。就像堅信法律會給自己帶來公平正義一樣，我堅信那個懂我、欣賞我、珍惜我的人最終會向我走近。”找到一個知心愛人有多難，面對一個對自己的親人如此情深義重，對自己的職業如此敬重勤勉的女人，又怎么會得不到真愛呢？希望廣大讀者通過本刊新聞熱線進行討論，給予關心。讀者朋友也可以掃描本刊封面上的知音公眾號二維碼，或者在微信中用“知音”搜索公眾號，關注后回復“李淑蓮”，了解她的更多情況，與主人公互動，以便達成愛的愿景！

編輯/劉鑒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