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飯銘恩

何民

近日讀書，讀到左宗棠的一副對聯：一飯尚銘恩，況負抱提攜，只少懷胎十月；千金難報德，論人情物理，也應泣血三年。其中的一飯銘恩講的是韓信年少時窮困潦倒，經常餓著，一個常年在淮河邊以漂洗衣物為生的漂母慷慨贈食與他，韓信從此銘恩在心，到他封王之時，以千金回贈。由此想到，古人尚知一飯銘恩，作為汶川大地震的幸存者，我們是不是更應該記住那些過往的點點滴滴呢？

“5.12”大地震已經過去五年了，那些轟轟烈烈的抗震救災和災后重建壯舉已經讓都江堰重生，無數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已載入史冊。每當翻看那些令人熱血沸騰的畫冊和閱讀那些令人心潮澎拜的詩歌時，我總會想起那輛送飯的三輪車和車的主人，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農村婦女。

大約是震后第三天，已經被餅干和礦泉水折磨得直冒酸水的胃，正渴望一杯熱茶，一口熱飯；忽聽得有人說城郊的灌溫路上有人送飯來了。初以為是做生意的，待趕到灌溫路口，見有十多個人正圍著一輛腳踏三輪車，車上載著冒著熱氣的米飯，菜有土豆煮蓮花白、涼拌黃瓜，居然還有半盆青椒炒的回鍋肉。

多少錢一份？我遞過一個湯缽問道。

不要錢。

啥！起碼有三秒鐘的時間我是懵的。我不由得仔細打量這個不停地舀菜舀飯的中年農村婦女，小個，灰布衣衫，微黑的臉龐上汗涔涔的。我問道，白給我們吃？中年婦女一邊給我舀菜舀飯一邊說，地震了，你們城里連水都沒得喝的，我們鄉下缸里有米，地里有菜，井里有水，添把柴火就有吃有喝。現在大家都在抗震救災，煮點飯給大家送來，也就盡點心意吧。

一時間我覺得臉上火燒火辣的，有點恨地無縫的感覺。

打好飯，我并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和許多人一樣長一句短一句的和這個婦女聊起來。

原來她是家住本市中興鎮的一個普通農村婦女，地震中家里房屋也是中度受損，還垮了兩間豬圈房。震后第二天，她就和丈夫商量，煮點飯送到城里去，讓那些沒有飯吃的人家吃口熱飯。她說，我家孩子小的時候，家里也困難，孩子讀中學時，家里沒有錢，幸虧有了鄉里鄉親的幫助和村里的資助，我的孩子才能讀完中學，考上了中專。現在大家遇到困難了，我也沒有什么本事，煮點飯送進城里來，幫一點是一點。

沒有一句慷概激昂的話，卻讓我心潮起伏，激動難平。

說話間，一大甄子熱飯和幾盆菜都舀完了，這時一位老太太氣喘吁吁地跑過來問，還有沒有啊，我小孫女三天沒吃飯了。

這時，感人的一幕出現了，幾個打到飯菜的人都同時伸出自己的碗說，我這兒有，我這兒有。都爭著往老太太的碗中倒飯菜。

送飯的婦女歉然一笑，一邊擦著頭上的汗一邊說，大媽，明天我還來，中午十二點，你早點哈。說罷騎上三輪車往二號橋方向走去。

望著她漸漸遠去的背影，一種崇敬之情油然升起。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我記住了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