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洪明 孫迎春



民間藏有許多古代印璽,其中不乏玉璽,只不過其印面的字義辨析與印璽的年代斷定頗有一定難度,不像明清玉璽那么一目了然。或許,古玉收藏鑒賞的樂趣也就蘊藏在此。筆者所接觸過的古玉藏品中就有這么一方較為特殊的玉璽。從材質來看,用料考究,是用和田白玉雕就的,玉質細膩而溫潤。雖說灰皮與沁色使得該玉璽材質呈魚腦凍狀,但仍不難揣測出當年的風采。從造型來看,蟠螭鈕,正方朱文陽刻印,是漢、魏、六朝帝王玉璽常用形式之一。從印面來看,僅有兩個字,其中一個是“帝”字,而另一個筆畫繁多,不知讀為什么字,判斷起來頗費腦筋。(見圖1、圖2)。
冷眼觀之,印面上的字似乎是“雍正帝”三字。仔細推敲,非也,僅僅局部相像而已,更何況清官遺留下來的印璽中無類似“康熙帝”“乾隆帝”制式的先例。
會不會是邊疆少數民族政權的統(tǒng)治者的帝號呢?查閱了遼金元、契丹、渤海國、西夏等政權的年號、帝號,都沒發(fā)現這個“口帝”。
倒是筆者在練習小篆書法時有了意外收獲。那就是《中國書法口訣》第77頁中發(fā)現了筆畫繁復的這個字(見圖3)。
根據書中注釋,這個字是“應”字,即“應”的繁體字。這樣一來,“口帝”便可解讀為“應帝”了。為了慎重起見,筆者又查閱了《漢通網》,結果與上文所提書中介紹相一致,如圖4所示。
初看起來,圖3、圖4中的“應”字,與圖2中的“應”字判若兩個字,然而仔細推敲之后,就會發(fā)現,他們只是同一個“應”字的不同變體而已(見圖5)。
原來古人在書寫篆字的時候,為豐富字形,常常變化其局部,人為地制造點差異,但是萬變不離其宗,字的基本結構甚至筆畫是保持穩(wěn)定的。清末民初的書法家吳大瀲在其《篆書論語》中“者”字的寫法極少連續(xù)出現同一種形體,他把這個字分別寫成圖6所示的幾種變體。
很顯然,玉璽中“應”字結構中出現的“心”字,是在原來的位置上順時針旋轉了90度,又略加變化而成的。
可是,“應帝”屬于哪個朝代呢?僅從玉璽的蟠螭鈕來看,如上所述,超不出漢魏六朝這個范圍。戰(zhàn)國以遠,稱王不稱帝,況且不用這么大尺寸的玉璽;隋唐以降,已故帝王,不是什么“祖”,就是什么“宗”,況且龍的形象迥異。漢魏六朝帝王謚號甚多:從西漢的高帝、惠帝、文帝、景帝、武帝、昭帝、少帝等,直到北魏的道武帝、明元帝、太武帝、獻文帝等,就沒有一個為“應帝”的。確切地說,哪個朝代的帝王也沒有叫應帝的。那么,究竟是誰會使用這件玉璽呢?
幸好,借助于電腦,查閱了浩如煙海的文獻資料之后,終于在莊子的著作《內篇》中找到了打開“應帝”之門的鑰匙。
原來,漢朝“文景之治”時期,尊崇的是“黃老之學”,莊子的學說也大行其道。在治國方略方面,莊子主張“無為而治”。他的著作《內篇》是一篇著名的論文,叫做《應帝王》,它表達了莊子的為政思想。莊子對宇宙萬物的認識基于“道”,他認為整個宇宙萬物是渾一的,因此也就無所謂分別和不同,世間的一切變化也都出于自然,人為的因素都是外在的、附加的。基于此,莊子的政治主張就是以不治為治,無為而治便是本篇的中心。什么樣的人“應”成為“帝王”呢?就是“夫無心而任乎自化者,應為帝王也”,也就是能夠聽任自然、順乎民情、行不言之教的人。由此看來,所謂“應帝王”并不是指當朝的、退位的、即將登基的或死去的帝王,而是一種理想狀態(tài)的帝王,即“應該成為帝王的人”。所以,“應帝”二字,是一種至高無上的榮譽稱號。
原來“應帝”之璽的得主,只能是“應為帝王者”!
在現實生活中,若要評價出一位“應為帝王”之人,也不是輕而易舉的事。不過在西漢末年,王莽篡位前后,倒是有這么一個人,被認為“應為帝王”,那就是劉嬰。
劉嬰(公元5年-25年),西漢末代皇帝(公元6年-8年11月在位),號孺子,是楚孝王劉囂曾孫、廣戚侯劉顯的兒子、漢宣帝的玄孫。劉嬰一生做了3年皇太子,5歲被囚,朝廷大權握在外戚王莽手里。公元25年正月,平陵人方望等起事,劫取劉嬰逃離長安,到了臨涇,立劉嬰為帝。2月,因推翻王莽而被擁立為更始帝的劉玄,派部將帶兵前去攻打。混戰(zhàn)中,劉嬰被亂兵所殺,終年20歲。
人心總是同情弱者的,再加上正統(tǒng)觀念的作用以及推翻王莽的政治需要,當時社會認為劉嬰應為帝王,王莽是亂臣賊子,起兵反對王莽的人也拿劉嬰說事,這不難理解。然而劉嬰畢竟是西漢的末代皇帝,被王莽篡了位,自己死于戰(zhàn)亂,下葬前議定的什么謚號,歷史上查無記載。稱他為“應帝”——“應該為帝王”倒也是對劉氏后人的一種精神安慰吧。如果把“應帝”二字視作劉嬰的謚號,倒也符合邏輯。鑒于此,筆者認為,劉嬰死后享有“應帝”謚號和“應帝”玉璽,是非常可能的。
倘真如此,這方無主玉璽判給劉嬰,也算它有了正當歸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