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面來景卓爾山

徐劍

夜宿祁連縣城，海拔已逾3000米，卻不見今夜難眠狀。夢醒后，天已大亮，樓下街市一片車馬喧。余最關心乃天氣，拉窗簾一角，極目之處，山壑云涌，天裂一罅，有霞光從云中篩下，拂照紅山綠草，甚是壯美。幸哉，不似昨日煙雨祁連。

早餐過后，便匆匆駛向卓爾山。昨晚入城時，散文家辛茜云，卓爾山為祁連山風光之最，登者莫不激動萬分。余竊以為情感分太重，誰不說家鄉美，況乎《青海湖》人文版主編也。

小車盤旋而上，沿途正建別墅木屋，摹仿瑞士風情，皆西洋建筑，顯得不倫不類。余不禁喟然長嘆，祁連山稟賦天成，雪景絕色，何必藉東方瑞士風情下海，可從匈奴、羝羌與土浴渾民族元素遺存中，尋找圖騰，打造中國的祁連，令天下景仰。

談笑之間，小車轉了兩道彎，駛上一個高臺，卓爾山旋即掀開神秘蓋頭，露出仙境一角。一片臺地之上，曠野無風，油菜花正盛，與溝壑山脊之間紅砂巖點綴的小草相映成輝。晨曦初現，一層霧靄猶如輕紗，浮浮冉冉，陽光從天河中漏下，浸染其上，斯時一道道山脊，酷似一群仙女胴體，橫亙于山間，沐天河而舞。此序曲，便將余驚詫了。

車往東行，緩緩而上。東邊一隅，一條偌大溝谷平緩遠去，黃花直抵天邊，山嶺曲線皆凸凹有致。從云間透下來光束，一簇簇，一片片，追光燈似的從油菜花地上掠過。明暗相間，蒼山相映，白云相吻，晨霧纏綿。遠處村落，偶有幾聲雞鳴犬吠，疑誤入桃花源也。

桃源夢境不絕于眼。車子向東而北，近處，塔松高聳，中間，則是紅綠相間的山坡，再往上則雪線褪盡，雪山之巔遭冰雪蹂躪至今，億萬斯年，唯剩下瘦骨嶙峋之山峰，幾片旗云飄繞其上，似匈奴王、古浴渾王之招魂經幡，迎風飄動。上至車場，跨出車門，驀然回首間，東北之隅又是一處絕域風景。投目遠處，村舍、城郭、小河、紅土路散落人間。俯首之間，縮小則為一幅山水巨軸，放大則是一座天上宮闕，不知何年何月，墜落人間。辛茜主編問余：徐君逛遍神州，見過如此絕美之景乎。余曰：未答，藉句大俗之語：祁連風光甲天下，卓爾歸來不看山。真俗了，不配此仙境，離開祁連山，須留下一句精妙之語。

入大門，登旅游車逶迤山間，回望四野，蒼穹之下，正東，東南，東北一隅，皆可稱一步一風光，一臺一山水。一山一畫意。車抵卓爾山高臺，一步躍下，余便被正南方風光所惑，一條大溝壑，縱深十數里遠，油菜花漫漶無涯，墨云遠村，陽光裂云，連成天邊地平線之景。向西眺望，祁連縣主峰巍然于前，半山坡上，一座經塔兀立于西側，風鐸點點，而極目處，則蒼山青黛，嵐煙裊裊，一條巨大旗云橫繞于山間，那融盡積雪之峰巔，猶如一位匈奴大將軍，在風中怒吼：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婦無顏色。

風中，仿佛匈奴民族仍在低吟，余信步于經塔前，轉塔三圈，敬上虔誠一片。轉身向東，升至一高處，西北望，城郭連接之盡頭，堪稱一幅巨幅油畫。紅砂巖的山巒列列，如一支大漢帝國的軍陣，龍旗獵獵，御天馬而來，其宏闊之勢，氣吞祁連。

時至晌午了，須行400公里，晚上宿天駿，還有一片片天上草原等余，欲抽身離去，卻不舍于止步。流連忘返之時，辛茜君問余，祁連印象之主題詞想好否？余答：八面來景卓爾山。斯為記。

責任編輯 張惠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