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妻來訪

于濤

一

春風，吹亂了艾玲的長發(fā)，商場外的陽光，也曬得人暖暖的。

艾玲一手拎著購物袋，另一只手拿手機在耳邊通話：“……媽，你說的那個便攜收音機我買了。我還給胖子挑了個襯衫，名牌打兩折，好得很呢……胖子他說最近忙，或許今晚上能回家吧……也怪了，天氣預報明明說下雨，算了我不說了……”

放下電話，正向外走，艾玲忽然感到不遠處，有雙眼睛正看著她。

她抬頭，商場門口不遠處站著一個女人，和她同樣都是三十六七歲年紀，穿著一身阿瑪尼的裙裝，戴著闊邊的通花草帽。這女人看艾玲已經(jīng)注意到她，就沖她笑笑，走過來。

走近時，艾玲發(fā)現(xiàn)這女人有點眼熟，正遲疑，女人說話了：“你是艾玲吧。”

艾玲沒說話，下意識捂緊挎包。女人說：“你沒見過我，但可能見過我照片，我叫張瑤。”

艾玲狐疑地聽這名字，瞬間想到，脫口而出：“啊，你是胖子的……你是賈青山的前妻。”

二十分鐘后，兩個女人在一個僻靜的咖啡館面對面坐下。

自始至終，張瑤都用一種略帶笑意的眼神打量艾玲，艾玲被看得有些緊張。

張瑤側(cè)著頭，邊看艾玲邊說：“你一定奇怪我會來找你，是啊，一個男人的前妻，去和這男人現(xiàn)任妻子見面，多尷尬啊。”

艾玲坐端正一點，說：“我確實見過你照片，你本人比照片漂亮很多啊，而且更年輕。我聽胖子說過你，這些年你一直在國外經(jīng)商……”張瑤點頭，說：“我是比你大兩歲，你更年輕些吧。其實，你的事我都知道，你和青山是高中的同學。”

艾玲趕忙說：“我就擔心你誤會，我想需要解釋一下，我和胖子上學時是有過一段感情，但很短。分開后我們沒有任何聯(lián)系，一年前我重新遇到他時，你們已經(jīng)離婚了。”

張瑤搖頭：“沒，沒誤會，不過，你們高中時戀愛的時間也不是很短吧？我聽說，你當時很愛他哦，還為他墮過兩次胎。后來他突然就出國了，拋棄你了。你因為墮胎缺課太多，沒考上大學，只能當個超市的售貨員。幾年前你找了個老公，卻酗酒，還常打你，兩年前你離婚。一年前我和青山離婚，離婚后不到一個月，青山和你重新遇見了，你們兩個月后結婚……呵呵，可能你有很多朋友都羨慕你吧，之前那么命苦，如今變成了官太太。”

艾玲臉色變了，重新看看對面女人，問：“你找我，有事嗎？”

二

張瑤輕輕嘆口氣，說：“我有件事要跟你說，但確實不太好說出口。”

艾玲說：“沒關系，只要我能辦到，或者我跟胖子說一聲，你們畢竟夫妻一場，不會不管……我聽胖子說，離婚時所有財產(chǎn)都歸你了？你爸爸好像也是位很有分量的領導吧。”

張瑤說：“呵呵，你理解錯了，我說的事之所以不好出口，是因為你聽了會傷心。”

艾玲側(cè)頭，打量著張瑤，用鼓勵的語氣說：“說說看。”

張瑤看她神態(tài)，又笑了，說：“我并不是讓你幫什么忙，而是……直接說吧。我希望你在一個月內(nèi)和青山離婚。當然，我們會補償你，我會把一個價值140萬的美容院、一套價值200萬的商品房都過戶給你，然后我再給你20萬美元現(xiàn)金。怎么樣？”

艾玲驚訝，想了想，說：“我有點明白了，但我和他在一起不是為了錢。大家都是女人，我勸你一句，有些事沒法回頭，即便我肯，胖子也不會重新和你在一起，我覺得，你該冷靜一點，重新開始生活。”

艾玲說話時，張瑤似乎一直都強忍著笑，后來終于忍不住笑出聲，趕忙又忍住，說：“你理解錯了，我再多說一點，我們離婚，他和你結婚，整件事都是迫不得已。如今，我們肯定會復婚，所以由我出面，和你商量一下怎么補償你。”

看艾玲不解，張瑤有點不耐煩，說：“實話跟你說，一年前，上面出了個規(guī)定，所有處級以上官員都必須申報婚姻狀況，裸官要么退休，要么把妻子召回國。我早就移民國外，打理我和青山的財產(chǎn)。我回國容易，但當時為避免更多麻煩，就只能離婚，青山凈身出戶，再找個女人快速結婚，這樣可以應付后續(xù)的抽查。”

張瑤喝了口茶，繼續(xù)說：“但你可能也知道，青山的父親和我父親是多年的關系，我和青山之間雖然感情一般，但我們兩家還是很看重這婚姻的。何況，歸到我名下的不止是我和青山的共同財產(chǎn)，還有別的財產(chǎn)，所以當初，我們兩家說好了，調(diào)查一過去，就必須復婚。”

話說完，兩人之間安靜了。艾玲眼光愣愣的，很久，才去包里翻手機，撥電話。

但電話那端一直沒人接。

三

張瑤說：“你要給青山打電話是嗎……青山也覺得對你不公平，所以你們結婚后，他總說工作忙，很少回家是吧？最近半個月，一直都沒回家吧。”

張瑤看艾玲仍堅持在打電話，嘆口氣，也拿出電話，說還是我來打吧。艾玲看著她撥了青山的號碼，電話很快通了。張瑤對著電話說：“我和艾玲正聊天呢，唉，其實我覺得咱們真的挺對不起她……還是你親口跟他說吧。”

在張瑤充滿笑意的目光注視下，艾玲顫抖著，把電話放到耳邊，電話里，男人聲音低沉地說：“你和張瑤好好商量吧，我們一定盡力補償你。”

艾玲聽到這句，半晌，眼淚才掉下來。

許久，她才問：“從頭到尾，你都是騙我嗎？”

電話那端沒有回答，艾玲又說：“高中時，你說會讓我一生都開心。那時，我多年輕啊，就信了……你突然出國，別人都說你是因為我懷孕，你逃了，我不信，只覺得你是有苦衷。每一天，我都用盡全身力氣抬起頭生活。我媽在醫(yī)院門口打我，不讓我回家……那么多嘲諷和痛苦，我都忍下來，我沒埋怨過你。即便最后，我年齡大了，不得不找個人結婚，婚禮當天，我還一度盯著門口，幻想你會突然出現(xiàn)，告訴我說你沒騙我，會帶我走……”

說著，艾玲已淚如雨下，說：“兩年前我離婚時，連我自己都覺得這樣活著還不如死……可突然，你終于出現(xiàn)了，看到你的那天，我在家哭了整整一夜，我以為，我的噩夢終于結束了，我可以醒來了，可……我究竟做錯了什么，你要重新來騙我，這么毀我的一生！”

電話那端，還是沒有回音。

張瑤插話：“之所以重新找你，是因為你們是同學，和你結婚順理成章，不會讓人意外。”

艾玲掛斷電話，看著張瑤，說：“不錯，你們確實很優(yōu)越，但你們有什么權利隨意欺騙一個人，讓一個人從人間掉到地獄，憑什么。”

張瑤一扭脖子，說：“我不是說了嗎，會好好補償你，給你那么多錢，你沒吃虧。”

艾玲搖頭：“你覺得，我會像你一樣，為了錢和自己的男人離婚？”

張瑤笑了，說：“他從來就不是你的男人。”

艾玲一愣，隨后落寞地點頭，站起來，說：“也對，那好，不過，我不要你們的錢。”

張瑤說：“別啊，這是你應得的。”

艾玲說：“應得？是酬勞嗎？你以為你們是所有人的雇主嗎？”

張瑤笑笑，說：“看來你還挺相信感情，也好，如果你后悔，想要這錢，隨時來找我。”

艾玲一字一字地說：“我不希望再見到你們。”

張瑤說：“那不行，還有手續(xù)要辦呢，你可別一走了之。你也走不脫，我隨時能找到你。”

四

艾玲一愣，隨即有些恍然，說：“難道，這兩個天一直跟蹤我的人，是你派來的？”

張瑤愣了，說沒有啊。艾玲輕蔑地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派人跟蹤，還監(jiān)聽我電話。”

張瑤聳聳肩，說：“有那必要嗎？”但隨即，她忽然盯住艾玲，問：“你怎么知道有人監(jiān)聽你電話？”

艾玲疑惑，說：“難道不是你？賈青山總不回家，我擔心他外面有別的女人，上個月，我請了位私家偵探，結果那偵探說，他們在監(jiān)聽賈青山的電話時，發(fā)現(xiàn)另有一伙人也在監(jiān)聽他電話，同時還監(jiān)聽我電話，而且從手法看，那伙人監(jiān)聽的設備應該非常高級，和私家偵探常用設備不是一個層次。我正猶豫要不要告訴賈青山，難道不是你雇的人？”

張瑤眼睛骨碌碌轉(zhuǎn)幾下，突然，把自己手機的后蓋打開，卸下電池，拔出卡。

艾玲愣愣看著她怪異的動作，張瑤眼睛四下亂轉(zhuǎn)了一會，突然聲音很柔和地說：“艾玲，你看這樣好不好……你就當我今天沒來過，你不用和賈青山離婚了，一切照常。”

艾玲愕然，張瑤拿出一張紙，寫了一個地址，說：“青山在這個地址等我回信，你別打電話，直接找他，當面幫我轉(zhuǎn)達一句話——‘那件事還沒結束，小心。他就明白了，他如果問我，你就說我已經(jīng)立刻動身回國外了。”

艾玲看她，又好氣又好笑地說：“你使喚人使喚慣了吧，我憑什么要去？”

張瑤皺眉，從包里拿出支票簿，說：“我現(xiàn)在給你開100萬現(xiàn)金支票，只要你把話帶到。”

艾玲剛想拒絕，忽然想到，問：“誰在監(jiān)控他？難道是上面……在調(diào)查賈青山？”

張瑤看看她，又寫一張支票，說“你不要以為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們很容易就能擺平，想幸災樂禍還輪不到你。按我說的做，我再給100萬，你一輩子賺不了這么多錢。”

艾玲看著那兩張支票，搖頭，說：“我不懂你們做什么，我不會為了錢和一個人離婚。”

張瑤氣急敗壞：“不是說了嗎，你不用和他離婚。”

艾玲說：“我也不會因為錢不離婚。”

說著，艾玲走出咖啡館，外面已經(jīng)下起了雨，艾玲孤零零在雨中走了幾步，眼淚，又流下來。

責編/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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