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得像個貴族

陳柏清

清晨或者黃昏，我開窗的時候喜歡望向對面的一樓，因為那里有一個小小的花園兼菜園，木制的矮籬笆，紫色和粉紅的喇叭花纏繞著，開得伶仃有趣：艷黃的倭瓜花在晨風里搖頭晃腦，倭瓜隨意地在幾壟小蔥旁匍匐;還有翠綠的辣椒，深紫的茄子，半紅半綠的西紅柿，甚至在銀白的窗柵欄上也爬滿了葫蘆秧，開淺黃的小花，蔥綠的葉間搖晃著嫩綠的小葫蘆……我也喜歡看女主人，她穿粉色休閑的家常亞麻布袍子，長發推卷在腦后用一根木質的簪子一別，哈著腰在那些可愛的翠色斑斕間愉快地忙碌，有時我也看見她與老公坐在園前的石墩上，喝著茶聊天。那時我心里有深深的羨慕之意，寧做鴛鴦不羨仙，夫婦相隨，日子就該這般地從容和青翠啊。

他們一定生活富足，貧賤夫妻百事哀，家境殷實該是這閑情雅興的最佳保障。

一日坐公交回家，與賣票女子四目相對，我們都有些愣神，想了一刻，記起了她是我每日羨慕的女主角，想必她也對經常佇立窗前的我有印象，先我展露了笑容，輕聲說道：“原來是您呀！”我一邊遞零錢給她，一邊答非所問地說道：“原來你在這里上班啊！”她很自然地說道“對啊”，并未聽出我話語里的驚詫。正好是最后一班，她交接了一下，便與我搭伴回家。路上閑話，想到我對她小菜園的鐘愛，于是我說：“你的菜園真漂亮！”她笑了說：“一個夏季幾乎夠我們家吃的了。”并熱誠邀請我可以去摘菜。見她說話如此坦誠，我禁不住說出了心底的疑問，她咯咯地樂，說道，我們哪是什么大款啊！我和老公要還房貸，要供小孩，是徹徹底底的工薪族房奴，哪有您說的那么休閑。不過，她看了我一眼說：“浪漫倒是真的。”聽她說種菜是為了省錢，心中筑建的浪漫之塔本已轟然倒塌，聽她這么一說，不禁沖口而出：“沒有錢怎么浪漫啊？”她笑著說：“有錢不一定就浪漫，沒錢不一定就不浪漫。”我心想，雖然話是那么說，可沒錢終究是無法浪漫的，她似乎看出了我心底的不服氣，說道：“浪漫其實是一種心情，不是場景。”她說：“如果你心底沒浪漫，即使你冬天去芬蘭滑雪，夏天去馬爾代夫避暑，你也一樣枯燥乏味，與呆在家里的心境沒區別。可是你心底有了浪漫的種子，隨時隨地都會爆發。”她撩了撩長發，說道：“看，現在月牙高懸，霓虹眼前，雖然有點累，有點餓，可是出其不意遇見您，晚風習習，結伴歸家，不也是很浪漫的嗎？”我看了看靜謐的街景，輕拂的柳絲，聽著我們的高跟涼鞋噠噠叩地的聲音，再看看身旁開朗樂觀的她，還真有幾分浪漫。

記得以前看過一段著名作家亦舒的話，她說作為一個女子真的不易，要有十八般武藝才行，支持老公，照顧孩子，還要把自己打扮得精致妖嬈，學會討好上司，融洽客戶，還要面對一個大抵會多事兒的婆婆。我自己深以這段話為然，每天忙碌，恨不得自己比八爪魚還八爪魚才忙得開。可是這個與老公坐在小菜園邊喝茶的女子，她一樣要面對房貸，經濟拮據，操心子女和工作，卻能在這種忙碌中與繁瑣相處得云淡風輕，悠游自在。這么晚下班也沒聽見她絲毫抱怨，反而因為遇到一個并不熟悉的鄰居同路而開心感恩，她并不把在小菜園里忙碌看做是為了省錢的苦差事，而是當做一件浪漫的事兒，既滿足物質需要，又滿足心理需求。

同樣的環境，為什么感受上的反差這么大呢？當我從窗口看見素手拈花的女子，歲月留香，似乎永遠沒煩惱，但也許她把所有的瑣碎加了小小的花邊，使歲月印染了多彩和美麗。即使是在最枯燥無奇的生活里，也會活得像一個貴族，儀態萬方。

●責編/噠噠（740481730@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