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芪的夢想

代連華

小時候，我和爺爺奶奶生活在小山村，山下有一所學校，每天會有許多孩子背著書包去上學。我那時只有6歲吧，還不到上學年齡，但我還是渴望坐在教室里和他們一起讀書。

“妮呀，爺爺挖藥材回來換點錢，給你買書本，咱也可以上學了?！鼻锾鞎r，爺爺套上毛驢準備進山挖藥材，而我也吵著去，爺爺把我放在皮襖上，小毛驢車就那樣顛呀顛地出發了。爺爺的話讓我很開心，我急切地想挖到那神秘的藥材。

山里空氣清新，野花爛漫。爺爺將小毛驢系在樹根下，手里拿了小鏟子，帶著我漫山遍野地尋找著。爺爺指著一株植物說，這就是黃芪。我虔誠地觀察起黃芪，羽毛狀的綠葉，豆莢似的黃花，微風拂過，散發著一股淡淡的清香。爺爺小心翼翼地挖下去，生怕弄壞了黃芪根。黃芪根部很長，淡黃色，汁液有一點點甜。

黃芪喜歡生長在山谷處，偶爾也生長在草叢里、小溪邊。每次發現大片黃芪，我都歡呼著，但爺爺只是挖幾棵便換了地方。爺爺說，人不能太貪心，成片采挖會導致黃芪絕根，破壞生長。

采回來的黃芪洗干凈，把根與葉分開，放在背陰地方曬干。爺爺會把葉子留起來當茶飲，把根部拿到藥店里去賣。那個長胡子老中醫，很挑剔地將小黃芪根甩出來，然后過秤，再然后很不情愿地遞給爺爺幾塊錢。

黃芪圓了我的夢，終于坐在教室里讀書，而黃芪則寂寞地躺在藥匣里。每年進山里挖黃芪，成為我生活的一部分。爺爺說，妮呀，好好學，將來走出這小山溝。我的夢想是走出去，而黃芪的夢想是什么呢？是繼續長在深山人不識，還是甘愿被采挖、晾曬，然后收進藥匣里，成為治病救人的良藥呢？

多年后，我從鄉村走入都市，入眼皆是繁華。黃芪漸漸淡出視線，就像爺爺漸漸老去，直至長眠山里，而我依然朝著夢想努力。

有一次去朋友家，朋友從茶瓶里挑出幾片茶葉，放進杯里沖入沸水，一縷清香飄散著。輕輕呷一口，有淡淡苦味沁人肺腑。我驚呼起來，這是黃芪的葉子呀。朋友說，這是托人從山里帶回來，純野生的，這種黃芪茶清熱降壓，是不可多得的保健飲品。

我默默地呷飲著黃芪茶，心卻早已飛回故鄉。朋友說，像這種野生植物很少了，現在都是人工栽培，少了野性多了浮華，只有純野生的才越來越珍貴呢。

我在心里感嘆著，曾經卑微的黃芪，只能換來幾張毛票，現在卻成為保健品里的寵兒，從根到葉都是寶。它們被精致地包裝著，不復往日的樸實無華。但我知道，那不是黃芪想要的生活，它們寧愿寂寞地生長在深山里，也不愿濟身于都市里成為保健品。清貧歲月里，它們甘于奉獻，在物欲橫流的年代，它們一定渴望安寧的自由生活，享受無憂無慮，而不是隨意采挖。

●責編/安然（anran010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