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將走向“迷失二十年”？

梁海明

法國政府目前一味對入不敷出的現狀采取“拖”字訣，隨著各類問題積重難返，已經出現了“迷失二十年”的病態。

法國已經進入了多事之秋。

在內政方面，三名內閣部長因反對實施緊縮措施，與法國總統奧朗德唱反調，遭到撤換。而且，雖然奧朗德一直承諾創造就業機會，但最新數據顯示法國失業率仍高居10%以上，而且連續9個月刷新歷史新高，對奧朗德的現行經濟政策提出了巨大的挑戰。

外交方面，法國連續遭受炮轟。18位諾貝爾經濟獎得主、400多位的經濟學者近日前往位于瑞士北部、奧地利西部交界的科技小鎮林道（Lindau）參加研討會，討論近期國際上重要的經濟議題。不少與會學者向法國施壓，嚴厲指責法國打破長期以來的財政規則，任憑國家赤字不斷擴大，阻礙歐洲的經濟復蘇。

歐盟更批評說，法國政府必須立刻加快實施改革計劃，透過降低企業稅負刺激經濟成長，而且還必須刪減公共支出，讓赤字規模縮減至歐盟允許的范圍內。

曾幾何時，受大多數國家景仰，甚至被美國最頂尖的趨勢預測家赫爾曼？卡恩（Herman Kahn）贊譽為“有很大機會取代美國成為世界霸主”的法國，如今卻是內外受困，經濟每況愈下。這當中到底是何緣故呢？

我認為，我們可以將此理解為法國“病了”，很可能成為新的“歐洲病夫”。

一方面，法國越來越像日本，開始步步走向“迷失二十年”。銀行業的積弱不振，造成政府財政疲軟，這就導致了經濟增長欲振乏力，同時又進一步削弱了銀行業的“體質”。在缺乏貨幣與財政政策支持的情況下，法國已經陷入財政越緊縮、經濟越差，銀行業就越弱的死亡螺旋，并且像日本一樣很難擺脫這個惡性循環。

而且，法國比日本更嚴重的是，即使爆發嚴重的經濟危機，日本的失業率也很少超過4%，但法國失業率高達10%以上，這已經足以讓整個社會陷入災難。不僅如此，從目前情況看來，失業率顯然還會繼續上升，這使得法國經濟崩潰、社會爆發動蕩的幾率，遠遠高于日本。

另一方面，法國窒礙難行的勞動法規，重擊法國的生產力，阻礙了經濟向前發展。

我們先來看看美國。美國經濟之所以獨步全球，成為世界第一大經濟體，當中主要原因是鼓勵創新、鼓勵開拓，從而創造新財富驅動經濟發展。更重要的是，美國企業文化接受甚至欣賞屢敗屢戰的企業家，讓人勇于創業。但法國則不同，法國人一直有厭惡失敗、追求舒適、吃大鍋飯的社會文化，而且，法國的勞動法規也并沒有鼓勵民眾建立競爭力和創新能力。

例如，法國政府支持工會有權迫使企業不得節省開支，以及要求企業對離職尤其是被開除的工人補償大筆補償金。這就令企業不敢隨意觸動員工福利，養成了工人們安于現狀、勞動效率低下、不求上進和創新的心態。

根據世界經濟論壇 （World Economic Forum）的排名，法國的勞動效率在148個國家和地區中排名第71位，法國聘雇及解雇方面規定的效率，更是排到了第144位，幾乎墊底。

加上，法國政府并未大力支持企業的發展。例如，雖然法國有大量的科技人才，商業人才，但跟美國不同的是，法國不但缺乏專門給科技業的投資平臺，沒有像納斯達克那樣的交易所，而且科技業分析師也不足，更沒有人投資純科技的基金；這迫使許多科技公司離開法國，前往美國找出路。但正是這些科技公司，成為了美國經濟向前的重要支撐力量。

第三，法國領導人不夠強勢，不能帶領法國沖破發展困境。包括法國在內的歐洲國家的民主制度，是從平凡的公民中，選舉出一些平凡的男女，讓他們在既定的規則下，領導大家一段有限的時間。

但是，對于法國而言，仍需要強勢的領導人，尤其是在危機爆發的時候。從18世紀至今，無論是戴高樂在世界二次大戰中扮演的角色，還是非洲的去殖民化，以及1968年的“五月風暴”，強勢的法國領導人，不但給法國帶來了繁榮和發展，也引領著歐洲社會的變革。

在如今遭遇經濟和體制危機的時候，法國總統奧朗德卻曾向他的選民承諾，他只想要做一個“平常人”的總統，這是基于選票的考慮。法國經濟學家、《經濟學不說謊》一書作者索爾曼（Guy Sorman）對此批判說：領導人趨向平常化的趨勢，伴隨著顯而易見的遠見和戰略缺失。索爾曼建議，領導人在處理危機時，不應甘于做“平常人”，而應廣納建言，采取平衡、左右開弓的手段，同時改革供給面與支持需求面，才能終結法國困境。

正如曾任美國總統經濟顧問委員會主席的經濟學家赫伯特？斯坦（Herbert Stein）所言，“如果一件事不能歷久不衰，總有一天，它終將結束。”法國政府目前一味對入不敷出的現狀采取“拖”字訣，隨著各類問題積重難返，已經出現了“迷失二十年”的病態。如果法國當前和未來的領導人繼續躊躇不前、虎頭蛇尾，法國很可能將會一病不起。

（作者是香港資深財經評論員）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