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祿琳瑯舊藏《諸儒校正西漢詳節》流傳考

摘要：宋刊《諸儒校正西漢詳節》原為清人曹學閔家族藏本，后進獻乾隆，成為天祿琳瑯藏品。清亡后，為劉鶚所得。現藏于華東師范大學圖書館。

關鍵詞：呂祖謙； 曹學閔； 劉鶚 （Lv Zuqian；Cao Xuemin；Liu e）

中圖分類號：G250

文獻標識碼：A

華東師范大學圖書館藏有一部宋刊古籍，叫做《諸儒校正西漢詳節》。這部書歷經數百年，至今仍墨色如新，實在令人驚嘆。更令人稱奇的是，它有著不同尋常的來歷——清代內府天祿琳瑯藏書處。那么他是如何具有這么高貴的出身，又是如何現身華東師范大學圖書館的呢？這要從宋人呂祖謙說起。

呂祖謙（1137—1181），字伯恭。南宋著名學者，學人多稱東萊先生。其畢生精力大都傾注于經籍考訂、史書編纂之中，《十七史詳節》便是他的史學著作之一。

中國自古以來就是十分重視歷史的，至宋代，紀傳體正史已有十七種，卷帙浩繁，閱讀實非易事。為便于一般讀者閱讀，呂祖謙刊除志、表，著重紀、傳，作了大量刪節，并增入正義與音注，編為《十七史詳節》。該書二百七十三卷，體現了呂祖謙獨特的史學旨趣，是了解和研究呂祖謙的重要文獻。《四庫全書總目提要》曰：“故朱子稱其史學分外仔細。附存其目，俾儒者知前人讀書，必貫徹首尾，即所刪節之本，而用功之深至，可以概見。” [1]

宋刊《十七史詳節》（建陽書坊刻本）全本嘉慶時期內府有收藏，彭元瑞《天祿琳瑯書目后編》著錄，該本現庋藏于臺灣故宮博物院。

1 宋刊《諸儒校正西漢詳節》原藏于清內府

宋刊《諸儒校正西漢詳節》屬于《十七史詳節》之一種，清內府亦有收藏，但標題與《十七史詳節》全本之《參附群書三劉互注西漢詳節》有異。彭元瑞《天祿琳瑯書目后編》曰：“此書標題與前十七史全本不同，并無圖系，而前有參校古今諸家兩漢書本之目凡十四家。其正文內字句亦有參差，刻版尺寸行字迥殊，較全本鋟手紙墨皆工，原各成書，無妨兩美耳。” [2] 可見其為單行本，與全本行款板式并不相同。

眾所周知，“天祿琳瑯”為清朝皇室藏書處，乾隆即位后不久即將宮中珍稀古籍寶藏于此。其所藏古籍版刻皆極為精美，俱為宋元明時期善本，堪稱中國古籍中的奇珍異寶。現華東師范大學圖書館襲藏的宋刊《諸儒校正西漢詳節》即曾珍藏于此處。據《天祿琳瑯排架圖》，該書置于前層第五架中下部，與《宋版十七史詳節》相鄰，書名為《宋版諸儒校正兩漢詳節》[3]。華東師范大學圖書館藏《諸儒校正西漢詳節》即其中之西漢部分，東漢部分去向不明。

該藏品扉頁和卷端鈐有“乾隆御覽之寶”、“五福五代堂寶”、“八征耄念之寶”、“太上皇帝之寶”、“天祿繼鑒”五方朱紅印璽，史稱“乾隆五璽”，部分卷末鈐有“天祿琳瑯”一璽，一一記載著華貴的出身，說明曾入藏天祿琳瑯藏書處，為乾隆皇帝所擁有。清人彭元瑞《天祿琳瑯書目后編》卷四亦予以著錄。其用印情況，與王永波《“乾隆五璽”與乾隆藏書》所總結的幾方璽印大小及鈐印位置完全吻合 [4] 。二百多年過去了，朱紅印章仍然色澤如新，神采奕奕。

2 始為曹學閔家族藏本

該書并非清代皇家所固有，除上述六方乾隆璽印外，書中還鈐有“平陽藏書”（朱文）、“敬翼堂印”（白文）二印。從鈐印位置來看，是書更早曾為清人曹學閔家族所擁有。

曹學閔（1719-1787），字孝如，號慕堂，山西汾陽縣太平村人。乾隆十九年（1754）進士，歷任河南道御史、鴻臚寺少卿、宗人府丞等職。為官清慎，深得乾隆帝信任。翁方綱說他“嘗手自核定河汾諸老詩集刻之” [5]，翁所說即指《河汾諸老詩集》，元人房祺輯，清乾隆四十三年（1778）敬翼堂刻本，山西師范大學圖書館現有藏本。該詩集扉頁鐫“敬翼堂藏版”，集前有曹學閔序：“是集以舊抄本與弘治刻本、汲古閣刻本同校，并補小傳，請覃溪前輩審定，而兒子錫齡、夢齡預點勘之役，僅梓于家塾，以廣其傳。” 由此可知，“敬翼堂”乃為曹氏家塾堂號，那么“敬翼堂印”為曹學閔家族藏書印無疑。

曹姓先祖曹參是個赫赫有名的人物，他佐漢高祖劉邦平定天下，封平陽侯，曹姓后人皆以此為驕傲，故曹姓宗祠有一副通用對聯：“平陽世澤；相國家聲。” “平陽藏書”一印說明該書原為曹氏家族藏本。兩枚印章合起來看，宋刊《諸儒校正西漢詳節》乃為曹學閔家族藏本。

乾隆主持纂修《四庫全書》時，下令廣征天下書籍，曹學閔曾進呈家藏古籍三種：《東游紀略》二卷、《諸儒檢身錄》一卷、《小畜集》三十卷。作為曹氏家族所藏古籍之一的宋刊《諸儒校正西漢詳節》可能也是通過曹學閔進獻乾隆，收藏于天祿琳瑯藏書樓的。

3 清末歸屬劉鶚

該書卷尾還鈐有“鐵云所藏”朱文印章一枚。鐵云為清末著名譴責小說《老殘游記》作者劉鶚之字。劉鶚（1857—1909），名鶚，字鐵云，清末小說家。

劉鶚喜歡收集書畫碑帖、金石甲骨，此印章說明該書自從清內府流出后，曾為劉鶚所有。那么，內府所藏《諸儒校正西漢詳節》是如何飛入尋常百姓之家，為劉鶚所有的呢？

這個問題，書前羅振常所作跋文給出了答案（此跋又見羅振常所撰《善本書所見錄》卷二）。羅振常（1875—1942），字子經，號邈園。浙江上虞人。近代學者、藏書家，是著名學者羅振玉之弟。1914年左右始，羅振常與劉鶚之子劉大縉等在上海漢口路三十號開設蟫隱廬書肆，翻印買賣古籍，居肆凡三十年。羅振常喜歡藏書，精于校勘，遇有宋元善本，名家抄校，必鄭重題跋，有《善本書所見錄》傳世。羅振常與劉大縉合開蟫隱廬書店時，劉鶚早已于1909年去世，此跋應是其子劉大縉請羅振常所作。該跋文首錄《天祿琳瑯書目后編》卷四《諸儒校正西漢詳節》所著錄原文，對本書作了仔細比對，確認即大內原物。并且指出了《諸儒校正西漢詳節》由大內流出宮外的原因：“庚子之亂，自內廷流出，為潤州劉氏抱殘守缺齋所得。但只《西漢》，所謂《東漢詳節》，不知又歸何處。” 潤州劉氏，指的就是劉鶚，劉鶚世居潤州，即現在的江蘇省鎮江市，抱殘守缺齋是劉鶚的書齋名。

據劉鶚之孫劉蕙蓀《鐵云先生年譜長編》云，光緒二十七年（1901），“因大兵之后，清內府所藏及王侯邸第、世家大族的長物時被洋兵劫掠，散在市肆，人家自己賣出的也很多，因而購得一些宋元善本書籍及其他古器物。” [6]劉鶚這一年共計所得宋版書七種，宋刊《西漢詳節》赫然在列。此書即《諸儒校正西漢詳節》。

至此，“鐵云所藏”朱文印章又得到了圓滿的解釋。

4 現藏華東師范大學圖書館

后來此書又輾轉入藏國立暨南大學圖書館，每卷首下方皆鈐有“國立暨南大學圖書館珍藏”藏書章。五十年代院系調整時，暨南大學圖書館藏書調撥至華東師范大學，此書遂歸華東師范大學圖書館所有。對照《天祿琳瑯書目后編》卷四《諸儒校正西漢詳節》著錄信息，毫厘不爽，只是目錄前各家《漢書》目錄共十五家，而非十四家；所鈐“平陽藏書”印是朱文，而非白文。羅振常在跋文中已經指出：“此編目者偶誤耳”。

2008年，該書入選第一批國家珍貴古籍名錄。中華再造善本之《諸儒校正西漢詳節》即以此為底本。

《諸儒校正西漢詳節》所用底本，為呂祖謙當時所見之宋本，并且部分保留了前人的注釋和校勘，所參校諸本，大半為今所不見，對于了解《漢書》部分原貌亦有較大的幫助。

是書板框高十六點一厘米，寬十點八厘米。半頁十四行，行二十四字，小字雙行同。左右雙邊，細黑口，雙魚尾。行細字密，精致秀雅。宋元刻本，歷經數百年歲月的洗禮，能夠留存下來實屬鳳毛麟角。華東師范大學圖書館所藏之《諸儒校正西漢詳節》，字畫纖細，品相完好，真是難得一見之精品，故羅振常驚嘆曰：“刻印之精，在傳世宋本書中當推第一。” [7]評價之高，無與倫比。打開是書，翰墨飄香，字字如珠如玉，熠熠生輝，真乃神物，亦思古人紙壽千年之說，誠所不誣。

參考文獻

[1] 四庫全書總目：卷六十五[M].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

[2] 彭元瑞.天祿琳瑯書目后編：卷四[M] //續修四庫全書第917冊.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3] 煮雨山房編.故宮圖書及內務檔案史料：第一卷·天祿琳瑯四庫薈要排架圖[M].揚州市：廣陵書社，2008.

[4] 王永波. “乾隆五璽”與乾隆藏書[J].收藏，2011，（1）： 81.

[5] 翁方綱.復初齋文集：卷十三曹慕堂小傳[M] //續修四庫全書第1455冊.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6] 劉蕙蓀.鐵云先生年譜長編[M].山東：齊魯書社，1982：82.

[7] 羅振常.諸儒校正西漢詳節：跋[M] //中華再造善本. 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5.

[收稿日期]2014-05-08

作者簡介：李善強（1968-），男，碩士，華東師范大學圖書館館員。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文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