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待大神如初戀

李望水

【故事簡介】去面試游戲設計師卻誤打誤撞地應聘成為總裁秘書，鐘凝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她只是一個懷揣著少女心，追隨著學長的腳步醉心于游戲設計，只懂得編程畫畫的死阿宅，怎么可能勝任言情小說里最腥風血雨的總裁小秘這個職業呢！

楔子

鐘凝剛登陸游戲，便接到了游戲里面的好友提示：您的好友古汐河已上線。

那一瞬間，鐘凝身上的血液盡退，不可置信地點開好友列表，果然，古汐河的頭像是亮的。

她顫抖地點了點鼠標左鍵，邀請對方組隊，對方很快便同意了。鐘凝看到地圖上頓時多出的隊友標記后，立即通過傳送飛到了他的身旁。

古汐河白袍藍袖，銀發勝雪，青玉發冠高高豎起，背上一柄長劍，遺世獨立。他站在山崖邊，好似稍不留神便會被蒼山上的皚皚白雪所吞沒。

鐘凝一步一步地朝他走了過去。

古汐河轉過頭，那果然是游戲中她最喜歡、最朝思暮想的臉。眉目寡淡，嘴角涼薄，和這世間的一切都沒有什么關系。

“為什么一直看著我？”

鐘凝黯然地笑道：“因為，很久沒見到了啊。”

古汐河遲遲沒有說話，鐘凝激動的心情漸漸地平復下來。

“對不起，讓你見笑了。我忽然邀請你組隊，你一定很莫名其妙吧。我只是，只是沒想到這一生還有機會能再見到他。謝謝你，能讓我再見到他。”鐘凝顛三倒四地解釋著。

“……”

“我知道的，你不是他。你是買他這個號的玩家吧？我是你這個號原來主人的朋友。”

“你怎么知道我是買號的玩家？”

鐘凝的手停了片刻，才繼續敲起了鍵盤。

“因為他已經死了。”

她說到這里，忽然有點想哭。對面古汐河恍如隔世的臉依然沉靜，他們相對而坐，漫天的雪花飛舞而下，空曠的山間只有蒼鷹盤旋、低鳴。

“你愿意聽我說一個故事嗎？”鐘凝傷感地問道。

“不愿意。”古汐河干脆站了起來，一張臉依然冷冰冰的，完全沒有理會鐘凝的情緒。他走起路來，寬大的袍擺會隨著步伐而甩動，瀟灑極了。

鐘凝有點不敢置信，可他的背影卻那么蕭索冷漠，完全不是她記憶里耐心又好脾氣的那個人。

也是，他本來就只是一個買了古汐河的游戲賬號的人，根本就不是古汐河。

古汐河忽然停了下來，說道：“要我聽你說故事也行。不過，你要陪我打本。”

鐘凝不喜歡被人要挾，把頭別向一邊，沒有理他。

“不去？那我去找游戲管理員銷號，讓古汐河這個人從此從游戲世界里消失。”

鐘凝憤恨地瞪著他，他還是那張不冷不熱的臉——游戲里的表情，根本就不會變。

1

鐘凝就是這樣加入了古汐河的幫會的。

幫會里的人不多，且大部分都是專職打怪的暴力輸出。所以，她這個一身綾羅紅裳，水袖翩飛的職業奶媽進了組之后，立刻在幫會里炸開了一個不小的鍋。

丐哥請你吃拳頭：“這是咱BOSS的媳婦嗎？”

軍爺請你吃長槍：“這是咱BOSS的媳婦嗎？”

和尚請你吃木魚：“這是咱BOSS的媳婦嗎？”

鐘凝被那一片的刷屏弄得有些反感，想到自己是被古汐河要挾才來的，便對他這群言語輕佻的豬朋狗友沒什么好感。

她本來多話，如今卻沉默了下來。

古汐河倒是沒說什么，帶著他們四個人一起進了副本。

這是游戲里一月一次的限時副本，全服區的玩家可以自行組隊進入，誰最先走到最后一關并打贏BOSS，就能得到任務獎勵。

鐘凝是奶媽，不用打架，只要看住他們四個人的血就好。可她很快發現，古汐河的隊伍比她想象中要犀利太多，尤其是古汐河。

古汐河的手法精湛，長劍出鞘，所向披靡。一襲白袍在各種法陣氣血中特別地耀眼，猶如昆侖山上經年不化的雪，三星潭外一望無際的天。

鐘凝的手有些顫抖，想起幾年前她和古汐河一起下副本時，古汐河也是這樣，仗劍如風，身姿如松。

他們保持著所有隊伍中最快的速度，很快便開到了最后一個BOSS，并將怪秒殺。就在古汐河準備去摸獎勵晶石時，鐘凝眼前一黑，再睜眼時血已經掉了大半。

而古汐河，正執劍擋在她的身前。那保護姿態昭然若揭，她一愣，聽古汐河罵道：“卑鄙。”

原來是那些等著漁翁得利的玩家，見他們打死了世界BOSS，便想搶在他們拿走任務獎勵之前截胡。古汐河幾步上前，長劍一掃便把方才暗算鐘凝的人干掉了。對方罵了一聲娘，兩幫人就這么打了起來。

鐘凝叫苦不迭，這戰開得太快，她還沒時間回血。

“沒關系。”古汐河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有我在，你放心。”

鐘凝覺得奇妙，她本來還有點悲壯的心情真就因為他這一句話平靜下來。她咬咬牙，朝古汐河伸出手。她雖然不是太喜歡他，但是事情輕重她還是分得明白的。無論如何，他們現在是一個戰壕里的隊友，她不能棄他不顧。

鐘凝避開不看他的臉，低聲道：“牽著我的手，我開生死同衾的技能，這樣就算我血掉光死了，我設下的結界還是會幫你加血。”

古汐河微愕，牽住了鐘凝的手。鐘凝開了技能，粉色的祥光將古汐河籠罩其中。

古汐河牽著她的手，在刀光劍影中徜徉廝殺。那些手殘玩家被古汐河這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士氣嚇得屁滾尿流，連逃都來不及逃，紛紛成了他劍下的亡魂。鐘凝仿佛真的聞到了血腥味，在這狹窄逼仄的石洞里，只有他們兩個人，便已是江湖。

可鐘凝猛地反應過來，現在的這個古汐河，并不是她的古汐河。

戰果毫無疑問地是他們贏了，可沒有她這個奶媽補血，他們每個人的裝備折損了不少。鐘凝有些抱歉，拿好晶石的古汐河卻走到她的面前。

“什么時候有空？”

這話問得有些曖昧，如果不是在游戲里，鐘凝真以為古汐河是在向她約炮。丐哥等人已經不懷好意地吆喝起來，和尚甚至嚷著讓古汐河拿著晶石向她求婚。

她警惕起來：“做什么？”

古汐河嘆了一口氣：“聽你說你的故事啊。”

2

鐘凝要求古汐河脫光了走到三星潭里齋戒沐浴，否則不把故事說給他聽。

古汐河怒了：“我沒有求著你要聽你故事的意思。”

鐘凝一臉無辜：“我知道啊。但是你不脫，我就不說。”

他們站在芳草萋萋的土地上對峙。鐘凝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古汐河的表情，生怕他長劍一出要了她的小命。可是，古汐河真的后退了兩步，一件一件地脫下身上的衣服。

鐘凝捂著臉，卻露出一雙眼睛。

古汐河就在鐘凝這樣的視線走進三星潭里。傾瀉而下的瀑布，讓潭水上方彌漫起一片水霧，他的身影漸漸隱沒在其中，又因是白發，更加看不真切。

鐘凝坐在他的衣服旁邊，說道：“我就是這樣認識古汐河的。”

“原來你愛偷看人洗澡。”

鐘凝紅了臉：“才不是！那個時候，那個時候他在三星潭里面打坐，衣服就脫在岸邊，被路過的人看見了，想要搶他的裝備，我就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了。”

古汐河問：“你打贏了？”

鐘凝沉默了片刻：“我那會剛出新手村，連招還沒出呢，就被砍死了。”

古汐河嗤笑一聲。

“可是古汐河可厲害了，他光著膀子都能把那些玩家揍跑。我回主城復活，再來找他時，他已經穿戴整齊了。”鐘凝補充道，“就是你現在穿得這身衣服。”

“所以……你因為這個愛上他了？”

鐘凝的臉更紅了：“我才沒有那么膚淺！我喜歡他是因為……是因為……他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古汐河從潭里走了回來，全身上下只剩一塊遮羞布。一頭銀發灑在肩上，好似琉璃月華一般。他眉眼輕佻，表情生動了一些。

“你回顧前塵歸回顧前塵，我現在能把衣服穿上了嗎？”

鐘凝看著他把衣服穿好，忽然鼻子有點酸，覺得眼前這個人陌生又熟悉。

“其實，我第一眼見你的時候，就知道你不是他了。真正的古汐河，是不會和我說話的。后來，我纏著他讓他教我，他也默許了。我跟著他走南闖北，他也沒有拒絕過我。我們懲過不少奸除過不少惡，他也從來沒有和我掛過語音，甚至連打字交談都沒有過。可是，每一次有危險的時候，他都會站在我的前面，保護我。我想他是不愛說話吧，這也沒關系，我想，等我們再熟一點，我就問問他是哪里的，能不能見他一面。但是……他把我帶到昆侖山看雪，在那里下線之后，就再也沒有回到游戲里來。”

鐘凝忍不住想起那時的古汐河，總是沉默地走在她的前面，為她開路。若是遇上了難打的精英怪或者來PK的玩家，他也是一聲不吭地把怪清掉。鐘凝奶人的手法，就是在古汐河那里練出來的——雖然多數時候，古汐河也不需要她奶。

“我等了他三年，可是他一直都沒有再來過。直到前段時間，我看見交易行里，有人把他的賬號掛出來賣。我去賣賬號的時候，那人告訴我，古汐河已經死了。”

鐘凝說到這里，將自己蜷成了一團。

她還沒有見過真正的古汐河，還不知道真正的他是否也像游戲里的這樣白衣勝雪，出塵脫俗，是否也像游戲里的這樣寡言少語，卻體貼溫柔。

他們踏遍了萬里河山，時間短暫，卻長久到讓鐘凝覺得他們像是要走完一生一樣。可原來，游戲里的甲子百年，也不過只是現實里的一天兩天。

“喂，古汐河。”

鐘凝扭過頭，發現剛剛還坐在她身邊的古汐河，不知何時，掉、了、線。

那點悲傷的情緒登時煙消云散。鐘凝心想，莫不是她把這個古汐河嚇跑了？想想也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在聽見原本游戲賬號的主人死了的消息之后，還能泰然處之，再上游戲的。

那……她是不是再也沒有機會見到古汐河了呢？無論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罷。

3

由于掛念著古汐河的事，鐘凝一晚上沒睡好。等她猛地睜開眼睛發現距設定好的鬧鐘時間已經過去二十分鐘時，慘叫一聲，從床上爬起來。

今天她是要去面試的。

等鐘凝雞飛狗跳地梳洗打扮完，好不容易踩著點趕到顧氏時，正前方一架電梯的門正緩緩關上。

“等一下！”鐘凝想也不想地狂奔過去，用身體擠在電梯門之間，直到里面的人按了開門鍵。

電梯里站著一個身著運動服的男人，過分隨意的打扮和公司的形象有些格格不入。他雖然被墨鏡遮去大半張臉，卻掩飾不了與生俱來的氣質與風度。他一臉嚴肅，眉心似乎皺了皺。

鐘凝感覺到空氣中的溫度瞬間下降了好幾度，連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昨天晚上睡得太晚了，今天早上鬧鐘都沒把我叫起來。我趕著來面試的，這份工作對我來說很重要。”

男人沒回她的話，仿佛將她當成空氣。

鐘凝天生就是個話嘮，繼續說道：“真的謝謝你，要不是你剛才等了我，恐怕我就要遲到了。你也是來面試的吧？可是穿成這樣可不好。顧氏是新興的游戲設計公司，我最愛玩的那款游戲，就是他們研發的。如果能在這里工作，就算工資減半，我也一定會開心死的！”

鐘凝還在喋喋不休的念叨，沒發現電梯已經到了，男人先一步走了出去。

“哎？”她跟著跑了出來，安靜的長廊上，早就沒了那個男人的蹤影。

鐘凝轉悠了兩圈，才找到負責接待的工作人員。工作人員看了她一眼，將她領進面試室。

對于自己的專業素養，鐘凝還是很自信的。所以應對面試官的時候，她又發揮了自己話嘮這個長處，王婆賣瓜似的噼里啪啦好一陣地推銷自己。直到將對面的三個面試官說得啞口無言，鐘凝才信心滿滿地做了總結陳詞：

“總之，我認為我一定可以勝任這份工作！”

場面一陣尷尬，其中一個面試官的電話響起，他點頭哈腰地接完之后，清了清嗓子，對鐘凝說道：“就你了。”

鐘凝雙眼放光，就差沒在原地歡呼雀躍。

“從下周一開始，你就是顧總的私人秘書了。”

鐘凝傻了眼。

“我是……什么鬼？”

“顧總秘書啊！”

鐘凝有點崩潰：“可是……可是我面試的是游戲設計師啊！”

后來，用了十分鐘的時間，鐘凝才明白，她是上錯了樓層走錯了門，但卻誤打誤撞地真的應聘成功。可是……鐘凝欲哭無淚，她只是一個懷揣著學生時代的少女心，追隨著學長的腳步，醉心于設計游戲，只懂得編程畫畫的死阿宅而已啊，怎么可能勝任這種言情小說里最腥風血雨的總裁小秘這個崗位呢！

不太懂得拒絕別人的鐘凝只好委婉地表達了自己的意見，卻被告知游戲設計師的面試早在五分鐘之前就結束了。

鐘凝想到一句話：愛干干，不干滾。她已經有一只腳邁進顧氏這個讓所有游戲設計師都垂涎三尺的公司大門了，雖然有點張冠李戴，跑錯了崗位，但也總比再等三個月才迎來第二次的游戲師招聘，并連自己到底能不能入選都不確定要來得好。

反正……都是在一家公司里，她總有辦法申請調職的。

鐘凝渾渾噩噩地等電梯時，身后多了個人，和她一起等。鐘凝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居然是剛才那個和她一起上來的運動服男人。

想到他這么快就走，一定是因為面試的崗位被自己誤打誤撞地給搶走了，鐘凝心下十分抱歉，便說道：“對不起啊。我沒想要搶你飯碗的。”

男人不說話。

鐘凝想他一定是在生氣，繼續說道：“其實，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做了總裁的秘書。我連他長什么樣子都不知道。好麻煩啊，以后還要天天對著活的會說話的男人。鐘凝啊鐘凝，你會不會成為女員工們群攻的對象？可是我的男神，只有古汐河一個人啊……”

男人忽然嗆了一下，扶著墻壁劇烈地咳嗽起來。

鐘凝想幫他拍拍背順順氣，又覺得他正在透過那副烏黑的墨鏡瞪著她，只好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沒事吧？”

男人的嘴角抽了抽，沒說話。

電梯門開了。

男人快步走了進去。

鐘凝想跟上去，卻被隨即關上的電梯拒之門外。

怎么回事？鐘凝望著一格一格往下跳的數字，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而當天顧氏電梯的監控錄像里，總裁顧宏曦到底為什么會十分聳人聽聞地在空無一人的電梯里興奮得手舞足蹈，也成了一個千古之謎。

4

鐘凝心不在焉地登錄了游戲，自己還在三星潭邊，而古汐河居然就在她的身邊打坐。

她嚇了一跳，再三確認了兩眼，才確定那是古汐河。

“古汐河……”

古汐河不說話，只是嗯了一聲。

“你沒被我嚇跑？”

“為何要被你嚇跑？”

“以前的古汐河死了這件事……”

“幼稚。”古汐河罵道。

鐘凝縮了縮脖子，她才不幼稚，她還擔心古汐河會因此不上游戲呢。

一開始，她的確是有些抗拒的。她無法接受心目中的古汐河被人取代，可是她又有什么資格什么立場去抗拒？畢竟古汐河的游戲賬號的確是被拿出來拍賣了，人家也是明碼標價地拍回去的。

現在的這個古汐河，雖然話不多，但仿佛天生帶著一種讓她無法反抗的魄力。她想，這樣也不錯，她可以在心中，假裝她的古汐河還活著。

“喂，我們見面吧。”

鐘凝幾乎要石化了，耳畔清風徐徐，眼前流水潺潺，古汐河還是頂著那張萬年不變的2號臉，冷淡得像座冰山。可是她確認再三，他們附近沒有別的玩家，對話框里的那句話，也的確是古汐河說的。

“我在A城，你呢？”

鐘凝愣愣地回道：“我也在A城。”

“那就下周一，我請你吃飯。”

鐘凝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古汐河強硬要求互換了手機號碼。他隨即便退出了游戲，一點拒絕的機會都沒有留給她。

所以說，她下周一要和游戲里的朋友見面了嗎？鐘凝猛地反應過來，周一她第一天上班，怎么可能有空去和古汐河吃飯？她按照古汐河留給她的手機號碼打回去，卻沒有人接聽。

鐘凝悵然若失，洗完澡之后，望著鏡子里面的自己發呆。

她長得還算不難看吧？就是鼻梁上還架著一副眼鏡，看起來傻傻的。在家中她習慣梳兩條馬尾辮，看上去的確是挺幼稚的。這樣的自己，出現在古汐河面前，一定會被他嫌棄的吧。那種游戲里面的男神女神啊，不就該保持著高高在上的形象不能輕易破功才對嗎？

如果一旦照進現實，所有的美好大概都會被撕裂吧。

鐘凝就在忐忑不安中不得不迎來她人生中最為復雜的一個周一。

她換好職業套裝，將頭發別在耳后，跟隨人事部經理的指引一路走到總裁辦公室。鐘凝深吸一口氣，揚起一個生平最迷人的笑容，抬起頭來。可當她看清面前的人時，笑容卻硬生生地僵在了嘴角。

“是你？！”

一身昂貴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茍，坐在桌前不動聲色地看著她的那個男人，可不就是那天和她一起乘電梯的那個運動男嗎？！如今他摘了墨鏡，她看清他的模樣，激動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你就是比我早五屆的天才游戲設計師顧宏曦！”

鐘凝說得不假，她進入學校學習編程時，年級里就流傳著顧宏曦的神話了。只是傳說中的他總是不怎么說話，還早早地結束了學業，但是留下的設計作品至今還作為學校里的榜樣鼓勵著后來的學子們——鐘凝就是其中之一，所以她才特別想成為一個成功的游戲設計師。

那天顧宏曦戴著墨鏡，她沒認出來他的樣子。枉她還以為他也是來應聘的，還和他啰嗦了那么多話，她怎么可能會知道他就是顧氏的現任總裁顧宏曦？

顧宏曦皺了皺眉，似乎不是很喜歡這個冗長的稱呼。

“鐘凝。知道我為什么請你做我的秘書嗎？”

鐘凝配合地搖了搖頭。

“因為我有病。”

鐘凝“噗”的一聲，死死地憋著不讓自己笑出聲來。

顧宏曦的眼中閃過一絲微惱：“我不是太能說話。你話多，做秘書，很合適。”

怪不得呢，那天人事部經理打了個電話就敲定她了，看來是得益于她在電梯里話嘮的表現才讓顧宏曦青眼有加的。

“謝謝學長，哦不，是顧總。我一定會認真工作，不負顧總的期望。”

顧宏曦半天沒說話，鐘凝悄悄地抬起一只眼睛，覺得自己一定是看錯了，才會在顧宏曦臉上發現一抹無可奈何的痕跡。

“中午一起吃個飯吧。”顧宏曦說完這句話，立刻將頭別到一邊，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老板請吃飯，鐘凝當然不敢拒絕，只是想到和古汐河的約定，她又有些為難。如果他打電話來給她那要怎么辦？她是要拒絕老板，還是拒絕古汐河？一個是衣食父母，一個又是……

鐘凝想不下去了，又是什么呢？古汐河于她而言，又是什么呢？如果以前的古汐河，是一個她一直默默喜歡著，求之不得的對象，那現在的古汐河，是她的希望，還是上天給她的機會？

不，這個世界上誰都沒有辦法替代誰。

“好的。”鐘凝想了想，還是答應了老板的請求。

顧宏曦的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從面相上來看他似乎是對鐘凝這個答案十分滿意。鐘凝因為順了BOSS的毛而松了一口氣，心中卻泛起了一抹小小的失落。

可她沒想到的是，BOSS的日程比翻書還快。明明答應她邀請她吃飯的顧宏曦，臨時接到了應酬電話，要他去KTV陪酒吃飯。

掛了電話的顧宏曦臉沉得能滴出水來。

鐘凝心想自己事小，BOSS事大，連忙表起忠心：“沒關系的沒關系的，BOSS，你先去忙你的，我也不是很餓……”

顧宏曦看她一眼：“你和我一起去。”

“啊？”

“你要代我說話。”顧宏曦頓了頓，“還要唱歌。”

直到鐘凝被強行拖走，她也只能欲哭無淚。

5

其實，所謂BOSS們的日常聚會，并不會真的有人去唱歌。

BOSS們習慣了隨便放些有的沒的的歌，而后便開始勸酒喝酒。顧宏曦脫了外套，襯衫的扣子解開了兩顆，領帶也松了，一雙眼睛因為微醺而微微地瞇了起來，卻依舊一杯一杯不停地喝著酒。

鐘凝只好將自己縮成一團，降低存在感，充當點歌機。

說也奇怪，她等了一個下午，手機也沒有響過。鐘凝有些失落，看來古汐河是忘記了和她之間的約會了吧，本來，她就不該抱有什么期待的。

BOSS們一直喝到了夜里。昏暗的光線下，那些人早就醉得不省人事了，唯有顧宏曦還閉著眼睛坐在那里。音響里的音樂早就停了，只剩下宛如啞劇一般的MV在背投上放映。

顧宏曦手里握著一個酒杯，似乎是在閉目養神。

鐘凝走過去，推了推他，輕聲叫道：“顧宏曦，顧宏曦。”

顧宏曦睜開眼睛，渙散的目光似乎費了好大的力才在她的臉上聚焦。

“鐘凝？”鐘凝剛點了點頭，兩邊的臉頰就被顧宏曦用雙手不留情面地扯起，“鐘凝，鐘凝。”

鐘凝窘，扒拉下顧宏曦的一雙大手，試圖把他扶起來：“走了，我帶你回家。”

宏曦像塊秤砣一樣賴在沙發上不肯走，鐘凝不耐煩，干脆把他背了起來。泰山壓頂的感覺幾乎要讓她喘不過氣來，只好一邊拖一邊拽。

到了門外，鐘凝發現外面竟然下起了雨。顧宏曦料想今天出門要喝酒，便沒有開車。服務員幫鐘凝叫了一輛出租車，可走到車邊還是有一段距離。鐘凝怕顧宏曦被淋濕，便將他的西裝套在他的頭上，扶著他跌跌撞撞地冒雨走進車里。

出租車里的冷氣開得很低，渾身濕透了的鐘凝剛進去就打了個噴嚏。顧宏曦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似是清醒了一點。

鐘凝擔心他會感冒，趕快幫他把身上的水擦干。

“鐘凝，你對所有人都這么好嗎？”

饒是鐘凝神經再怎么粗，聽到這語氣心里還是咯噔一聲，覺得不太對勁。

好在顧宏曦只是半醉半醒之間，說完這句話又全然醉死過去。

鐘凝這才松了口氣。

送顧宏曦回家的路上，她再次看了一眼手機，已經是十一點了，古汐河還是沒有給她打電話。

鐘凝嘆了一口氣，早知如此，她就不該存有什么幻想。

可她還是按照古汐河的號碼給他發了一條短信，表示今天自己實在是比較忙，如果有機會，下次再見面。

短信發出去之后猶如石沉大海毫無回音。

倒是中途顧宏曦放在口袋里的手機發出了哆啦A夢里面的經典提示音，讓鐘凝覺得爽雷爽雷的。

6

鐘凝很不幸地生了病，更加不幸地是，她強撐著一口氣前來上班，卻在拿文件給顧宏曦簽字的時候打了一個很大的噴嚏，導致那份待簽的文件根本沒法看了。

顧宏曦又黑了臉，開著車帶她去醫院，期間鐘凝抗議過只是小事不要影響到工作，顧宏曦是這樣吼她的：“別忘了你是在替誰工作要聽誰的！”

鐘凝只好閉上了嘴。

她靠在椅背上，迷迷糊糊地看著顧宏曦，有點弄不明白，顧宏曦明明是她的BOSS，為何要這么遷就她。雖是看中她話多才選她當秘書的吧，但薪酬待遇開得可好了。而且，顧宏曦并沒有表面上的那么難以接觸，時不時甚至還會帶點小零食給她，這讓鐘凝受寵若驚。哪怕她一直笨手笨腳的，顧宏曦也沒有嫌棄過她。

“顧宏曦……”

“嗯？”

“你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

鐘凝吸了吸鼻子，人大概在生病的時候就會異常脆弱，更何況她現在燒得暈暈乎乎的，連大腦的思考能力都跟著變慢了。

顧宏曦不解地看著她，微微地皺起了眉頭。

“我這個人吧，總是習慣了在等人。也沒什么上進心，唯一一次想鼓起勇氣面試游戲設計師，結果面錯試了，做了你的秘書。我和你說啊，一直以來我的志向就是做一個像你一樣的天才游戲設計師。我希望在你們游戲中那個叫昆侖山的地方，設計一個叫做古汐河的角色，雖然，這是我的私心，但是……我想紀念一個人，紀念一個我好喜歡的人。”

“……鐘凝，在到醫院之前，閉起你的嘴。”

“你不是就是看中我是個話嘮嗎，怎么現在又不讓我說話了？”鐘凝委屈地撇起了嘴，左手奮力地掙扎，才扯住顧宏曦的衣袖，“你還記不記得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天哪，你戴著墨鏡，用鼻孔看我，是鼻孔啊！我嚇死了，還以為自己搶了你的飯碗被你討厭呢。唔，我挺怕被人討厭的。我鼓足了勇氣才向對你打招呼的，可是你還是不理我。我怎么知道你會是我的BOSS。”

“……”

“BOSS啊，我最近好像又移情別戀喜歡上另外一個人了。不不不，也不是另外一個人，他也是古汐河，可是，他又不是古汐河。啊，我這么說你一定聽不明白，其實我也不明白。我喜歡的究竟是這個古汐河，還是那個古汐河。”

顧宏曦猛地踩了一腳剎車，干脆把車停在路邊，想要和鐘凝好好說清楚。可當他氣勢洶洶地扭頭看向鐘凝時，卻發現她居然睡……著……了……

顧宏曦半口氣憋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來，憤恨地瞪了鐘凝好一會兒，看她還是睡得天昏地暗的樣子，只得嘆了口氣。把外套脫下來，輕輕地蓋在了她的身上。

7

鐘凝被醫院診斷出是重感冒，被顧宏曦勒令必須在家休息。自那日在顧宏曦的車上睡著，竟已過了三天。

期間她多次要求回公司上班，都被顧宏曦駁回。

鐘凝百無聊賴地躺在床上，想到自己自上班以來，就沒怎么上過游戲了，也不知道古汐河怎么樣了……

說起古汐河，上次他們的約會無法成行之后，他竟好像也憑空消失了。

就像，就像當年的古汐河一樣……

鐘凝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跳起來，病懨懨地趴在床上，登上了游戲。

古汐河不在。鐘凝失望得無法言喻。

丐哥他們倒是在，七嘴八舌地告訴她最近古汐河忙著追妹子，沒空上游戲。

鐘凝心里那個醋壇子咣的一下就被打翻了。妹子，哪里來的妹子？前兩天不是還說要和她見面嗎？所以結果到了最后都沒有打電話給他，是因為臨時決定去追別的妹子去了嗎？

鐘凝捏緊拳頭，連門鈴響了都顧不上理會。直到那門鈴響了又響，她才想起來去開門。

她怒氣沖沖的，惹得等在門外的顧宏曦一怔。

“你怎么來了？”鐘凝生起氣來，便不會克制情緒，一張臉氣鼓鼓的，像只河豚。

顧宏曦舉了舉手中的水果：“來看看你，好些沒有？”

“進來吧。”

鐘凝又風風火火地沖回自己的房間，舉起耳機掛在耳朵上，兇巴巴地問道：“然后呢？什么妹子，哪里來的妹子？什么時候認識的？”

大概是被她的態度嚇到，丐哥他們一時沒敢說話。反倒是跟著鐘凝走進來的顧宏曦看著她四仰八叉地坐在床上打游戲的樣子皺了皺眉。

“你想死嗎，生病還玩游戲？”

鐘凝在氣頭上，沒有理會顧宏曦。

“鐘凝，下游戲，去休息。”

“不去！我要帶幫會去下副本！”

“鐘凝！我說了去休息！”

鐘凝的聲音因為生病而嘶啞無力，她快要氣哭了，卻又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么。

耳機忽然被人抽走了。

鐘凝遲鈍地抬起頭，看見顧宏曦沉著一張臉把耳麥戴在自己的頭上。他修長好看的手指調整了一下麥的角度，清了清嗓子，說話的動作猶如一個優美的慢鏡頭，要將鐘凝溺死在這樣浪漫的驚奇里。

“乞丐，阿軍，和尚，你們要下副本是嗎？我來帶。”

世界仿佛靜默了，鐘凝覺得自己的頭不暈了，眼不花了，連鼻子也跟著通氣了。她怔怔地看著顧宏曦，顧宏曦微微垂下眼角，眼神里滿是對她氣極之后的無可奈何。

仿佛集體斷網一般安靜了片刻的YY頻道，忽然鋪天蓋地地刷起屏來。

乞丐：“天哪，BOSS你怎么會在鐘凝家？難道她就是你口中的那個妹子？！”

軍爺：“天哪，BOSS你怎么會在鐘凝家？難道她就是你口中的那個妹子？！”

和尚：“天哪，BOSS你怎么會在鐘凝家？難道她就是你口中的那個妹子？！”

鐘凝看著電腦屏幕，又看著顧宏曦。

“你是……”

顧宏曦掃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道：“你的學長，你的BOSS，你的男神，古汐河。”

8

鐘凝裹著顧宏曦硬塞給她的棉被，嘴里叼著一根他硬塞進去的體溫計，手里捧著一杯他硬塞的熱水，呆呆地看著顧宏曦戴著耳機，沉著冷靜地指揮著副本的樣子。

他的手指靈活地敲擊著鍵盤，鼠標挪動的距離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他下指令的語氣簡潔，連一句多余的廢話也沒有。鐘凝看著在她的電腦屏幕里鮮活起來的古汐河，忽然濕了眼眶。

日常副本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高質量地結束了，丐哥他們表示不耽誤他們小兩口嗯嗯啊啊，極其猥瑣地下了。顧宏曦關了游戲，退了YY，坐著轉椅轉到鐘凝的面前，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鐘凝張了張嘴：“你……你什時候發現我是鐘凝的？”

“上次在電梯里，我們遇到的時候。”顧宏曦頓了頓，一張清俊的臉上難得閃過一絲不好意思，“你管自己叫鐘凝，管我叫……男神。”

鐘凝這才明白過來，為什么顧宏曦忙著應酬的時候，古汐河也沒有工夫約她。這個世界真是太巧了，她的BOSS居然買了她男神的游戲賬號。

那也就是說，她不但對著她的BOSS犯花癡，還曾經要求他的BOSS把衣服脫光聽她講故事？

鐘凝下意識地往后退了退。

顧宏曦橫她一眼：“躲什么躲，你剛剛不是還橫沖直撞的嗎？”

“那不一樣。”鐘凝小聲說道，“他們說你去追妹子了，我一時情急就……”

顧宏曦失笑。

“鐘凝，你愿意聽我說一個故事嗎？”

“不愿意。”鐘凝學著他曾經的口氣說道。

“……”

鐘凝把臉埋進枕頭里，悶悶地說道：“等我病好了，陪我下副本，我就答應你。”

顧宏曦“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說道：“幾年前，我患有失語癥的毛病，不知道該怎么開口和人說話，也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那個時候，唯一的消遣方式，就是設計游戲。我終日閉門不出地編程，設計腳本，時間久了，竟形成了惡性循環。我無法和人正常交流，就只好借著打游戲來學習與人相處。

“后來我認識了一個女孩，她明明自己還沒滿級，是個菜鳥，卻敢幫我出頭，結果毫無意外地被人砍死了。她跟著我走遍大江南北，可是我卻連一句承諾都無法說給她聽。”

鐘凝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你……你是古汐河。”

顧宏曦笑：“我一直都是古汐河啊。”

“可是，可是賣你號的人說你死了。”

顧宏曦嘆了口氣：“我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便聯系了醫生想要治好自己的病。我沒有想到，這個病會花了我三年的時間。我想你肯定不會再記得我，便托人去將游戲賬號掛在交易行里賣，誰知道他們竟然說我死了，還害你誤會。”

鐘凝委屈極了：“你怎么知道我會不記得你？你怎么不知道我會一直等著你？”

“是啊，所以當我重回游戲，看見的第一個人是你的時候，我不知道有多高興。但是，你卻以為我只是一個買賬號的玩家。”

“那是你說要賣，卻又要買回來！”

“我的病治好了，自然要重新開始研發游戲，重新練一個號太麻煩了，我干脆就把原來的號買了回來。乞丐那些人，都是公司里面的設計師。上次我們去的那個副本，也是公司想看看穩定性如何，有沒有錯漏，才幾個人一起組隊去的。”

鐘凝低下頭，叼著溫度計，鼻子酸酸的，眼眶有點發熱。

“喂，”顧宏曦把溫度計從她嘴巴里抽出來，免得她一個激動把這種老式溫度計咬破，水銀中毒。“現在你不用煩惱了，兩個古汐河是同一個人，我還是掌管你衣食父母的BOSS，兼讓你崇拜的學長。你不用再挑了。”

“你真的得過失語癥嗎？”鐘凝撇著嘴質疑道。

他拍了拍她的頭：“治好啦。”

“可是……”鐘凝還是憤憤不平，“你明明知道我在找你，卻為什么現在才告訴我你是誰！”

“我不是有約你周一吃飯嗎，你也答應了。我以為那個時候你就知道我是古汐河了！”

“我怎么可能會知道！”

顧宏曦張了張嘴，把反駁她的話咽回肚里。他勾住她的小指，輕輕地扯了扯。

“那，我再約你吃飯，你再答應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