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枚腎臟，涉案金額1034萬余元

孫思婭

誰能想到，包括組織者、中介、掮客和醫護人員在內的15名被告人，在出租屋內進行活體腎臟摘除，再通過北京一家有資質三甲醫院的泌尿外科主任實施腎臟移植牟取暴利，先后有51枚腎臟被販賣，涉案金額達1034萬余元。

日前，我國被公訴的最大一宗非法買賣人體器官案件細節曝光，北京市一中院對此案作出終審宣判，組織者鄭偉被以組織出賣人體器官罪判處有期徒刑12年，其他人則分別獲9年至3年半不等的有期徒刑。

三甲醫院成為移植手術地點

46歲的鄭偉是這個團伙的組織者，祖籍安徽省淮北市。據其供述，2007年底，沒有穩定工作的他在給親戚找腎源時發現，販賣腎臟很賺錢，便慢慢干起這個“營生”。

案件材料顯示，2009年底至2010年初，鄭偉在了解到北京不少大醫院有大量腎病患者急需實施腎臟移植手術信息后，設法與北京某三甲醫院泌尿科主任葉某取得聯系。該三甲醫院官方網站顯示，葉某從事泌尿外科專業30年、參與腎移植工作28年，共完成腎臟異體腎移植手術500余例，親屬供腎約12例，幫助外單位開展腎移植4家，培養了一批器官移植的骨干。

鄭偉供述，葉某曾向其訴苦稱，正為科室任務量苦惱，2009年任務還沒完成，2010年任務是1600多萬元，需幾百個患者在他那里做手術才能完成。因此，鄭偉說可幫葉從其他醫院挖患者過來，還可提供腎源。兩人隨后達成合作，葉某對外將鄭偉介紹為醫院工作人員，并確定該三甲醫院為其團伙腎臟移植手術實施地點。取得葉某支持，令鄭偉所組織的整套腎臟買賣鏈條有了最終的合法落腳點。

得到葉某應允后，鄭偉自稱是葉某所在北京某三甲醫院器官移植中心工作人員，開始組織人手尋找主刀醫生。2010年3月，鄭偉通過朋友認識了安徽蕭縣楊樓鎮衛生院醫生周鵬，并向周鵬提出通過有償收購腎臟方式招募腎臟供體，非法摘除、轉售人體腎臟牟利方案。鄭偉告訴周鵬，每促成一個換腎手術可獲利三四萬元，每做一個摘腎手術給周鵬2.5萬元用于各種費用開銷。

周鵬表示同意后，在徐州尋找實施人體腎臟手術醫療機構和手術醫師。先聯系上徐州市婦幼保健院醫生趙健，見面吃飯時鄭偉向趙健宣稱自己來自北京某三甲醫院，需和徐州方面搞技術合作，建立一家透析中心并進行腎臟移植手術，請趙健幫其做腎臟移植手術。

趙健覺得自己是小地方的大夫，論技術、資歷北京的大醫院都不可能主動找自己合作，便有些懷疑，提出到三甲醫院看看，鄭偉表示同意。一個月后，鄭偉把趙健帶到北京某三甲醫院實地考察。

“一個40歲左右的泌尿外科副主任接待了我。”趙健說該副主任稱腎臟配型、患者和供體由三甲醫院負責，讓他只負責手術，時間到時通知。于是，趙健答應幫鄭偉做腎臟摘除手術，隨后找到徐州銅山縣第二人民醫院副院長楊國忠幫忙一起做手術，稱做一臺手術有上千元收入，并要求對方介紹一個麻醉師，楊找來同院麻醉師趙輝（另案處理）。此后，周鵬、趙健、楊國忠及趙輝還讓鄭偉以三甲醫院名義給他們發了聘請赴京主刀手術聘書。

社區醫院摘取腎臟連夜運進京

2010年4月至8月，周鵬在鄭偉授意下承租了徐州市泉山區火花社區衛生服務中心，非法實施數十例人體腎臟摘除手術。

據火花社區衛生服務中心相關負責人朱某證實，2010年三四月間周鵬找到她，說想租醫院手術室和病房進行下腹手術，保證手術的合法性，做一次手術給5000元費用。朱某只要提供手術室、病房和藥品就行，手術醫生由他來找。朱某要求對方交20萬押金，但最后周鵬只交了5萬。朱某稱，周鵬在社區服務中心實施手術，她一共得了1萬多元，這些手術都沒有記錄。

在火花社區衛生服務中心期間，趙健是腎臟摘除手術的主刀醫師，楊國忠參與實施腎臟摘除手術，趙輝作為麻醉師協助完成手術。鄭偉同時在周鵬介紹下，招募了曾在徐州黃山社區醫院干過醫生的無業男子支有光負責供體術后護理工作。

在火花社區衛生服務中心，趙健等人共進行20余臺手術，每做一臺手術每人能分1700元左右。趙健等人在鄭偉安排下有手術就做，做完手術拿錢就走，別的不多問。大約做了10臺手術后，鄭偉給趙健漲了“工資”，每臺手術直接給他2500元。鄭偉供述，一般他將手術安排在周一、周三晚上，結束后將切下的腎裝入保溫箱，開車回北京，第二天早上七點前趕到三甲醫院。此后，他向患者收取腎源費用后，聯系安排患者在該三甲醫院實施腎臟移植手術。

葉某稱，當時他和鄭偉商定，通過合法途徑找到腎源，并由其他醫院進行取腎手術，再把取好的腎盡快送到葉某所在醫院。“院方很高興，因為醫院的資質來之不易，要求每年要進行30例以上腎臟移植手術，如果連續3年達不到30例，腎臟移植手術資質就被取消。”

葉某說醫院對患者檢查完成后，認為可進行移植手術的，他會和鄭偉在手術前兩天定好手術時間。手術前一兩個小時，鄭偉會給他打電話說帶著腎臟到了什么地點，他安排手術前的具體工作。葉某說，與鄭偉的“合作”得到了院醫務部的允許，但其所在醫療團隊沒收取過鄭偉的好處費，只是正常收取患者住院費、診療費，其中藥費、手術費都包括在診療費里邊，一患者在該三甲醫院要交的費用在8萬到10萬左右。

租房建黑醫院摘腎臟

2010年6月，因從徐州向北京運輸腎臟發生交通事故，損失了3個腎臟。考慮到長途運輸風險較大，同時夏季運輸不利于腎臟保存，鄭偉開始籌劃就近建立摘腎醫院。三個月后，鄭偉在海淀區以每月7500元租下一棟4層小樓，并陸續買來醫療器械。這座黑醫院里的一層是醫生宿舍和藥房，二層是配藥室、病房和護士宿舍，三層是手術室和觀察室，四層則是餐廳生活區。據團伙中的護士長，曾在徐州多家公立、私立醫院工作過的樊海雁供述，這個實施腎臟摘除手術的醫院臟亂不堪，連搶救設備都沒有，但隨后的四個月里，鄭偉等人在這里非法實施人體腎臟摘除手術22例。

地點改變后，每次做手術之前鄭偉都會通知周鵬聯系醫生早上趕來，由鄭偉女友王英接機。晚上手術完成后再由王英開車送醫生去車站、飛機場離開。

負責找供體的翟德超供述，一般尋找供體通過QQ群，找到后約供體來京并安排住宿，之后進行體檢并記錄血型。翟德超說，他租房讓20多個供體居住，提供吃的，帶他們去醫院做檢查。有人負責協助管理供體，跑腿買東西，他則管理供體、登記身份，每個腎源做成手術后他得4000元。

團伙中負責找受體的趙輝（非麻醉師）和周倩是男女朋友，兩人通過聯系買腎在網上認識并交好。趙輝供詞顯示，其平時在網上發帖子，留信息找患者，找到患者后聯系患者體檢、手術、與患者談價錢。如果患者覺得供體合適，翟德超就安排他們體檢做匹配，一般換兩三個供體就可找到匹配的供體。

趙輝說，患者給鄭偉錢后，鄭偉留下21.5萬元，剩下的都給他和周倩，兩人掙了有五六萬元。

同樣負責找受體的李曉銘供述，鄭偉對價格定了個底線，以前是一個腎18萬或19萬，后來是21萬或22萬，高于底價的錢就是提成，他共獲利8.5萬元。

團伙成員被判3年半至12年

2010年12月，北京市公安局海淀分局刑偵支隊，在偵查中發現鄭偉犯罪團伙長期在海淀區倒賣人體器官獲利。12月10日，警方在豐臺區小屯路一洗浴中心將鄭偉抓獲。而就在鄭偉被捕的前一天，他的黑醫院還做了6臺手術。

2012年2月底，因組織出賣人體器官罪，鄭偉及其手下被海淀檢察院提起公訴。因被告人患病就醫等原因，此案審理一直延期，直至2012年12月12日才首次開庭審理。庭審中，鄭偉認罪，其他人則多數表示是在不知情或在鄭偉描述下認為手術合法才參與。

2014年3月14日，一審法院對此案作出一審判決。法院認定鄭偉等人為謀取經濟利益，組織他人出賣人體器官，情節嚴重，均已構成組織出賣人體器官罪。依據他們每個人的犯罪情節，法院判處鄭偉有期徒刑12年，其他人3年半至9年不等的有期徒刑。之后，鄭偉等人上訴，北京市一中院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據多名被告人供述，這個團伙還在海淀區西北旺六里屯村、樹村后營等地租房，提供吃穿養著供體們。最多時能有幾十個供體，大部分都是急著用錢又沒正當職業的人。當麻醉醒來后，一枚腎臟已不知去向，換來的僅僅是2萬到2.5萬元不等的報酬。

（文據《京華時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