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紅芹
(中共黔西南州委黨校,貴州 興義562400)
國家與社會關系問題是政治學研究中的重大問題,它反映著社會政治生活中公共領域和私人領域、政府與非政府、公共權威與社會自治和個人自由權利各自范圍和權重比例關系。在很早以前,西方者就對此問題爭論不休,并在時間維度上形成了兩大知識傳統,即有關國家與社會的兩大結構模式。
第一種是強社會—弱國家模式,即“社會外于國家”觀點。其代表人物是洛克,他認為,自然狀態雖然是完備的自由狀態,但也有許多不方便之處,即缺少一個公共的裁判者和公共權力來保證裁決得以執行。為了克服這種欠缺,人們便相互訂立契約,自愿放棄自己懲罰他人的權利,將其賦與國家,“這就是立法和行政權力的原始權利和這兩者之所以產生的緣由,政府和社會本身的起源也在于此”。[1]更確切地說,“政權的一切和平的起源都是基于人民的同意的。”[2]他認為國家的存在是為了維護個人的天賦權利及其權力限度;再者是市民社會外于國家(或非政治)規范框架顯示:社會具有不需要國家權威干預而自己管理自己的“非政治”導向。社會具有獨立于國家的生命或身份。該理論也有自身缺陷,那就是再向前走一步就會陷入“無政府主義”漩渦之中。
第二種是強國家—弱社會模式,“國家高于社會”架構。其代表人物是黑格爾,他認為市民社會與國家既相區別又相依存。“市民社會依靠從國家得到睿智的領導和道德的旨意。然而,國家也仰仗從市民社會得到實現它所體現的道德宗旨所需的手段”。[3]另外他又指出市民社會與國家又處于不同層次,國家高于市民社會,是決定市民社會的力量。市民社會在倫理層面上表現為一種不自足的地位,它是由非道德的因果規律所支配的,因此,對這種不自足狀況的救濟甚或干預,只能訴諸于整個社會進程中唯一真正的道義力量——國家。黑格爾首次在學理上將國家和社會進行了區分。他通過有高度自律性的市場體系來規定社會,指出社會是獨立的但又是不自足的。主要表現在,“市民社會是一個私利的戰場,是一切人反對一切人的戰場”。[3]在市民社會里充斥著各種矛盾:自我與他人,個人與社會、特殊利益與普遍利益、貧困與富足等。市民社會本身無力解決這些矛盾,它不具有解決和調和矛盾的力量。然而,要使矛盾得到解決、社會生活得以維系就必需有一種力量,而且這種力量也只能到市民社會之外而又高于其之上的領域去尋找。這個力量就是國家。
為了正確研究國家與社會關系問題,馬克思從各個不同角度論證國家與社會的矛盾與對立。他認為,作為統治階級意志和利益的集中代表,國家自原始公有制社會解體以來,具有反映不同階級社會、不同階級內容的鮮明特殊屬性。此外,國家還具有一切階級社會所共有的一般屬性,即國家同社會相互矛盾與對立。無論從國家的起源還是其與社會的關系而言,國家自始自終都是社會的對立物。正如恩格斯所說,國家是“從社會中產生但又自居于社會之上并且日益同社會脫離的力量”。[4]
在東方,國家乃妥協征服之產物,其非源于部落聯盟,帶有強烈“東方專制主義”色彩。國家作為“綜合的統一體”和專制君主主作為“共同體之父”兼并、同化了市民社會,實現了“實體統一”。這與古希臘羅馬國家中有財產與私產分離,土地所有者的獨立主體身份是不同的。另一方面,在西方社會歷史進程中,城市的發展逐漸形成了城市市民社會并最終演化為與國家相抗衡的近代市民社會,而在中國及東方國家也有城市,但缺乏“公民”“城市公民”概念及西方城市那種政治特殊性。在整個夏商周時期,未曾有古希臘羅馬國家那種高層官員選舉制度與公民大會機構,但見享有至高無上權威的專制君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浩瀚皇權之下,個體及群體的自由和權利淹沒,即市民社會被國家所吞噬,政治國家或公共權利觀念沒有明確確立,導使社會處于萎縮狀態,人們誤認為國家就等于社會。
這種“國家主義”傳統使國家與社會高度一體化,國家權力至高無上成為中國政治結構的主要特點。在傳統中國幾千年封建專制政治統治下,廣大農民,小手工業者、小商業者無力爭取自己政治權利,不同階級、階層之間形成很強人身依附關系。新中國成立后,所建國家是一個完全黨化基礎上的“全能主義”國家。國家通過意識形態、單位制度、戶籍制度以及有效干部隊伍建設而實現對社會生活全方面的滲透與控制,結果造成國家與社會同構,即言“有國家無社會”狀態,嚴重損害了社會發育。
1978年以后,以市場經濟為導向的體制改革給我國社會生活帶來了革命性變化。市場經濟的內在發展要求擺脫政府家長式干預,成為政治領域之外的純經濟活動,這要求國家適度讓渡部分權力,將原就應由社會自身承擔的事情交給社會。但改革并沒有完全消除兩極徘徊邏輯,其典型表現為:“在宏觀政策環境沒有根本改變情況下,應付這種經濟周期的辦法就是采用舊的治理手段,進而導致傳統經濟體制復歸。‘一收就死’是傳統經濟體制復歸的必然結果;效率與速度的要求便又被突出出來,于是再一次放開。”1992年以來,隨著市場經濟逐步確立,國家權力逐步從私人領域中撤出,但國家與社會良性互動還沒有生成,在很大程度上阻礙了我國政治文明建設。
不少學者主張通過改革在中國構建一個“小政府——大社會”關系模式。他們認為,在計劃經濟體制下,國家對經濟高度干預阻礙了經濟發展。然而,對作為后發國家的中國來說,矛盾在于國家推動現代化的力量削弱著國家作用,這在許多條件下實際等同于削弱推進現代化的動力。因為在實現現代化進程中,后發國家常常要伴隨巨大風險,而實現利益整合,建立強有力政府是唯一可行的手段,為此要取得改革成功,首先要有個穩定的社會政治、經濟環境,并在此基礎上采取漸進式的方式來穩步推進改革。只有有賴于國家和政府公共權威的強力推動、通過大力發展經濟創造進行政治社會改革的物質條件,然后在政府引導下有步驟的推進改革才是理性選擇。但此觀點只是單純要求限制政府規模和人員數、并未加強政府職能建設,這是我國之前行政改革所走的誤區。而突破其改革困境的有效出路就是確立“小政府、大社會”的改革目標模式,即政府社會兩者皆強的“雙強模式”。[6]
所謂“強國家”是指要建立一個有高度權威,但又權力高度分散的政府,即“小而強”政府。這一來要求積極推進政府職能轉變;精簡機構,二來要求政府積極承擔起社會管理責任。國家能集中和調動主要社會資源,維護社會公平。所謂“強社會”是指人們根據自己不同利益、需要和興趣等組成各種社會團體,借以抗衡國家對社會過度侵占;另外,人們通過參與組織活動和社會管理,滋生社會政治秩序穩定。若國家過渡干預社會生活,市民社會則能抗衡國家、保障自由。在市民社會中,人們通過尋求社會自主權并嘗試社會管理維持社會政治秩序相對穩定。而“強國家—強社會”模式構建,要求在國家與社會之間建立相互依賴關系,從而形成一種“雙贏”局面,而非此消彼長。因此,要構建強國家—強社會關系,要求國家權力進退要與市民社會發育和培養結合起來,從而實現國家與社會關良性互動,實現向強國家與強社會方向發展。
[1][2]洛克.政府論:下[M].商務印書館,1964.
[3]黑格爾.法哲學原理[M].商務印書館,1982.
[4]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M].人民出版社,1972.
[5]李金龍.“小政府、大社會”應成為我國政府機構改革的目標模式[J].湖南行政學院學報,2001.
[6]賀立平.讓渡空間與拓展空間——政府職能轉變中的半官方社團研究[D].北京大學,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