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力街區

涼雨

“人們說這次總決賽不像之前那樣具有故事性，那是他們感受不到球員們和教練們所感受到的東西。”時任尼克斯主教練帕特·萊利說，“其實這輪系列賽的戲劇性和故事性足以讓我們回味終生。”

七場血戰，每場比賽都是在最后兩分鐘內才定出勝負，卻沒有一支球隊能在任何一場比賽里得到93分以上。就算過去整整20年后，當我們追憶這個系列賽時，眼前閃現的都是——蠻荒戰場、刺刀見紅、生死搏殺。

十年等待

回溯到1984年春天，奧拉朱旺與尤因同時出現在西雅圖圓頂體育館時，二人還相互不相識。他們都是美國大陸上的移民者——尤因來自牙買加，奧拉朱旺從更遠的尼日利亞飛來——他們都是十幾歲才第一次接觸了籃球這項運動。

兩人在各自的大學打出名堂，在1980年代早期就生活在聚光燈下，并帶著各自的學校三次闖入NCAA的四強賽。終于在1984年，奧拉朱旺與尤因在NCAA決賽相遇了，尤因的喬治城大學笑到最后。

“那是我第一次和他在球場上面對面對抗。”尤因說，“他看上去比當時的我更壯。”奧拉朱旺則這樣說：“我在那之前從未遇到過這樣的對手，所以我當時就有一種遇到宿敵的感覺，我明白我們兩人在未來會有不少故事。”

奧拉朱旺成為1984年選秀大會上的狀元，尤因則在1985年首輪第一順位被選中，在大衛·斯特恩擔任NBA總裁的三十年任期中，他們最早與之握手的兩位狀元。

隨著“魔術師”和伯德在NBA的廝殺，NBA在1980年代進入到一個前所未有的新高度，毋庸置疑，兩個巨人的加入讓這個聯盟的競爭更激烈，他們被眾人期待著像“黑白雙雄”那樣在總決賽中你來我往。

可總有人擋在他們前進的路上。

對于奧拉朱旺來說，“魔術師”和賈巴爾的湖人就是一座大山，即便在1986年僥幸越過，最終還是被凱爾特人在總決賽里上了一課。之后，桑普森受困于傷病，早早進入了狀態的下滑期，火箭的整體實力也隨之下降。尤因面對的攔路虎更多，除了伯德的綠衫軍，還有“壞孩子軍團”活塞和喬丹的公牛等。

直到1994年，尤因還沒帶領尼克斯打入過總決賽，而且紐約已經超過20年沒有奪冠了，他早已感受到重任在肩。休斯敦這邊，盡管湖人王朝瓦解，但奧拉朱旺也沒能再回到總決賽的舞臺。

喬丹之前三年統治了聯盟，他的退役把世界震驚得啞口無言。不過這也同時預示著，籃球世界中的巨人們終于等到了自己登臺的機會。

等了十年，奧拉朱旺和尤因終于同時站在總決賽的地板上。

使命召喚

根據肯尼·史密斯的回憶，奧拉朱旺總是一言不發。在球隊專機上，他要不沉浸在自己的音樂世界，要不就讀書。但在馬上就要面對尤因和他的尼克斯時，“大夢”卻拋棄了之前的習慣，開始同大家說起話了。

在從休斯敦飛去紐約的飛機上，奧拉朱旺不停地在史密斯的耳邊說著自己對比賽的看法。“我當時就想，‘他肯定是準備好了，因為他從來不在飛機或者大巴上說話。”史密斯說，“但他說到戰術的時候，條理竟然是如此清晰，這給我留下深刻印象。”

能促使奧拉朱旺做出改變的原動力，就是他在大學時代的老相識，帕特里克·尤因。

“他知道那是個他在任何時刻都不能輕視的對手。”史密斯說，“他們彼此都極其尊重對方。”

奧拉朱旺之前從沒有這樣專注并刻苦，他帶著渴望贏得冠軍的心，率領火箭以一波15連勝開始了1993-94賽季——這波連勝在火箭客場以9分優勢戰勝尼克斯達到高潮。“我還記得我們來到紐約時的情景，當地的報紙標題是‘別想在我們的地盤撒野。”火箭教練湯姆賈諾維奇說。在后喬丹時代一片混沌之中，聯盟新霸主之爭已經有了苗頭。

最能體現奧拉朱旺渴望奪冠的事情，發生在他被授予1993-94賽季常規賽MVP獎杯的時候。在頒獎儀式上，斯特恩將獎杯遞給奧拉朱旺，而“大夢”要讓所有隊友都站在他的身邊，才肯把獎杯接過來。

“你回去看看錄像就明白了。”史密斯說，“其實是奧蒂斯·索普把獎杯舉過了他的腦袋。所以那時我就清楚了，‘哦，今年我們不會被淘汰了。我們球隊中最好的球員很重視隊友，他知道沒有隊友，這個榮譽也不會屬于他。”

再去看看紐約的情況，平常沉默寡言的尤因，話也變多了。他知道他有機會完成自己之于紐約的使命，所以他也會勇敢地發出聲音。“他知道他的肩上擔負著什么樣的責任。”斯塔克斯說，“他比誰都想贏，因為這不僅關乎到尼克斯，更關系到整個紐約城。”

系列賽前兩場比賽如所有人預計的那樣——命中率和比分都慘不忍睹。奧拉朱旺和尤因在第一場比賽中的個人表現不分伯仲，火箭最終在主場以85比78贏下比賽。奧拉朱旺在第二場比賽里占據上風，得到25分、7個籃板、4次助攻、4次蓋帽和2次搶斷的全面數據。尤因只拿到了13個籃板與6個蓋帽，他出手19次僅命中7球，得到16分的同時還有6次失誤。盡管如此，尼克斯還是笑到最后，91比83。

在系列賽從休斯敦轉戰紐約的間隙，尼克斯特意為媒體辦了一個派對，地點在休斯敦城外40英里的一座牧場。

“這是我永遠不會忘記的美好回憶。”當時尼克斯總裁切基茨這樣回憶說，“我們雇人找出來那種你們現在已經見不到的大盤子，享受美食的同時，還要關注著電視里發生的一切。”

當時電視里正在轉播冰球聯盟紐約游騎兵隊和溫哥華加人隊的總決賽第五場，整個紐約都在為游騎兵隊很有可能時隔54年再奪斯坦利杯而欣喜若狂（盡量輸掉第五場，但他們仍然以3比2領先）。而尼克斯將帶著1比1的比分回到大蘋果城，這種狂喜很可能發生兩次。

“我記得當時是前一個晚上轉播冰球，下一個晚上換成籃球，然后再回到冰球，再回到籃球。”紐約當地著名脫口秀主持人弗朗塞薩這樣說，“那是無與倫比的日子，一個從來沒有過，也不會再有的日子。”

游騎兵隊在溫哥華輸掉了第六場比賽，使得紐約城上演要上演包括籃球和冰球比賽在內的第四場搶七大戰。在此之前，尼克斯會在麥迪遜花園廣場打總決賽第三場。

“如果我們能贏下第三場。”斯塔克斯說，“那么第四場也一定是我們的，第五場我們也會順勢拿下。”

德雷克·哈珀的防守在本輪系列賽里把史密斯弄得渾身不舒服，但是火箭陣中有一個新秀控衛，他在比賽中的表現卻一點兒都不像菜鳥。尼克斯在比賽結束前32秒還以88比86領先，隨后，薩姆·卡塞爾投出了一記致命三分，系列賽局勢瞬間逆轉。

“大家都沒注意到，我們大概有八分鐘沒得分了。”卡塞爾說，“甚至連個罰球都沒有。這可是八分鐘啊，但是我們贏球的希望竟然還在，只因為我們的防守立了大功。”

球傳到了低位的奧拉朱旺手中，然后他面對尤因，用經典的夢幻舞步轉向禁區。

“我認為他當時會出手嗎？”卡塞爾說，“當然，他本可以來個跳勾，那是他的招牌動作，但是最終找到了我。”

當奧拉朱旺單手把球傳出禁區的時候，卡塞爾正在左側的三分線外埋伏著。卡塞爾說，他記得湯姆賈諾維奇曾經告訴他：“如果你處在空位，就要大膽出手。”

卡塞爾在最后的22秒里又四次站上罰球線，幫助火箭最終以93比89戰勝尼克斯。這是他們在紐約贏下的惟一一場比賽。“贏下在紐約的第一場比賽之后，我們便充滿自信，因為我們至少能回到休斯敦決一死戰。”奧拉朱旺說，“如果他們想要最終擊敗我們，他們也得在我們地盤兒反客為主。”

尼克斯在第四戰以91比82取勝，將大比分改寫為2比2。那是6月15日，一個讓紐約人民瘋狂的星期三。紐約體育迷瘋狂慶祝之前一個晚上游騎兵隊的搶七勝利，迎接1940年之后的第一座斯坦利杯。

“它是我們的！”紐約郵報的頭版的大標題。在其下方，還有蠅頭小字寫著：“警方根據血跡線索懷疑作案者為O.J.（辛普森）”。

追車攪局

1994年6月12日深夜，洛杉磯西部一豪華住宅區里，一只小狗在不停地狂吠，引起了鄰居家的注意。人們在一住宅門前發現兩具血淋淋的尸體。女死者后來證實是妮克·布朗·辛普森，而她身后是餐館的侍應生郎·高曼。兩人渾身血痕，而且被利器割斷喉嚨而死。

毛骨悚然的犯罪現場，和嫌疑犯辛普森，一個橄欖球名人堂成員，讓這一事件瞬間成為輿論焦點，但紐約人的關注點仍然還在尼克斯身上——直到總決賽第五場，這個事件搶走了世界新聞圈的頭條——當然也搶走了天王山之戰的風頭。

那個早晨，切基茨和尼克斯總經理格倫菲爾德正在曼哈頓市中心參加游騎兵隊的冠軍慶典。一個總冠軍已經能帶給球迷無盡的滿足感，但紐約球迷仍期盼著尼克斯會帶給他們更大的驚喜。

“所有紐約人都會從后面拍拍我們，說‘你們就是下一個冠軍！”切基茨說，“下周就輪到你們在這里接受歡呼啦！”

紐約城的欣喜之情溢到了麥迪遜花園球館之中，比賽進行到下半場，尼克斯的領先優勢始終在五到八分之間浮動。在球館豪華包廂里看比賽的切基茨，發現了一些異樣，他之前從沒在自己的球館里看到這樣的情景。

“很多人不在自己的座位上，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切基茨說，“所以我轉過椅子，看看電視上有什么東西，屏幕上只有一輛白色的福特車。”

“剛開始我還以為那只是個廣告。”格倫菲爾德說。

美國觀眾在電視上看見了難忘的鏡頭：天上直升機隊，地上巡邏車隊全面出動，幾小時終于發現辛普森的白色福特車。幾十輛警車在洛杉磯公路上展開追逐。

鮑勃·科斯塔斯——賽前和中場活動的主持人——不再專心于比賽，反而和他的同事們擠在一起，盯著一臺小小的電視機。

“那是我參與過的最奇特的一次電視轉播。”NBC的轉播員阿爾伯特說，“就像早期的真人秀一樣。”

大衛·斯特恩和迪克·埃博索（NBC體育的總裁）坐在觀眾席上，兩位總裁正在欣賞“后喬丹時代”的第一個總決賽系列賽。1990年，他們兩個曾經簽下了一份四年六億美元的天價合同，將聯盟的轉播權全權賣給NBC電視臺。

“別這么做！別這么做！”斯特恩回想起他當年在埃博索耳邊的叫喊，“我看到他打電話了解辛普森的事件，但我不希望別的事情占據我們籃球比賽的時間。”斯特恩說。

有一段時間，電視解說員就坐在場邊，比賽在他們眼前激烈地進行著，但他們的解說詞卻沒有被一位觀眾聽到。原因是NBC中斷了比賽直播，轉而播出追車畫面。

在那個年代，沒有網絡直播，沒有其他體育臺轉播比賽。球館里通過電視看比賽的記者們發生無比賽可看了，苦于截稿日期的壓迫，他們不得不想方設法闖進球場，才能了解比賽的戰況。與此同時，球迷們也在過道上越擠越多，他們環顧四周，試圖尋找任何一件能收到電視信號的設備，也想目睹發生在洛杉磯的實況追緝。

其實這場重要的天王山一役并不缺少看點，在上半場最后一分鐘，奧拉朱旺在一次低位進攻中手肘撞到了安東尼·梅森的下巴，二人正要劍拔弩張。“說實話，就這兩支球隊的打球方式而言，錯過幾分鐘不會有什么遺憾的。”資深記者薩姆·史密斯說，“他們可能五分鐘里都拿不到一分。”

在比賽下半場，尼克斯的優勢面臨著被奪走的危險，切基茨開始考慮他到底有沒有權利讓電視轉播重新切回到比賽。“我采訪過數十屆NBA的總決賽，但從來沒有那樣的事情。”時任丹佛郵報的記者門羅這樣說，“和正在發生的事情相比，總決賽到變成次要的了。”

之后，NBC做出了在體育轉播史上前所未見的事情，他們在總決賽第五場和洛城追車間來回切換。最終，他們選擇了分屏報道——尼克斯和火箭的比賽被縮小為小窗口直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