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鳳華


槐花的清香總是伴著一陣清風,迎面撲來,帶給我滿眼滿心的喜悅和溫馨。
刺槐花盛開的季節,一株株或高大或矮小的槐樹上,垂掛著一簇簇白色的小花兒,團團簇簇,白得透明、耀眼、純真,似玉雕的蝴蝶,似瑩瑩的白雪,似串串的珍珠,玲瓏剔透,放射出沁人心脾的芳香,彌漫了水色淋漓的村莊。
我們行走在樹下,儼然行走于花海之中。那鋪天蓋地、潔白素雅的刺槐花詩意盎然,那流動在空氣中,仿佛伸手可觸、張口可啖的芳馨醉了我們純凈的童年。
晨光熹微,槐花蘸滿晨露,迎著旭日舒展芳姿。晌午,光斑點點,蜜蜂穿梭花間,槐花清香四溢。夕陽西下時分,茂密青翠的葉片間,乳白色的蝶形花絮,一串串垂下,整個村子都沐浴在淡雅的清香里。槐花很惹人的眼,糥糥的白,掩映著碧葉,清麗而脫俗,如村里的俊俏媳婦。
我們幾個小伙伴,在茂盛的槐樹下玩硌房子、打六磚、搗鐵釘、掀火柴殼兒等游戲。玩辦家家時,一只蚌殼里擺幾瓣槐花,就是一碗豆腐,一只瓦罐里拈幾只螞蟻,就是一碗燒臘。一陣風過,槐花落在我們的身上,就如下了一陣槐花雨。
清涼的槐樹下,奶奶一有空就搬出紡車紡棉線,紡出的棉棒槌如香蒲。在嗡嗡嗡如蛩鳴的紡車聲中,奶奶皺紋滿面的臉上漾出甜甜的笑意。媳婦們在納鞋底,一針一線拉出了女人的柔情與蜜意。憨厚的莊稼漢蹲在樹根旁,瞇縫著眼,吸吧著旱煙,神態悠閑如水邊嚼草的老水牛和草叢中啃草的白山羊。
月光下的槐樹映在水銀樣的地上,如我們細嫩肌膚上鐵青的血管。爺爺坐在槐樹下搓草繩,給我們講民間故事。姑娘媳婦們邊結網邊唱著民歌小調兒,芬芳的歌兒如滿樹的槐花,落進我們的心田里。
等到槐花開得如火如荼的時候,馥郁的清香縈縈繞繞地填滿了大街小巷,我們就來到槐樹下,仰著頭,癡癡地望著。于是,我們幾個瘦猴子便嗖嗖嗖地爬上樹,采摘槐花。
有時槐樹斑駁多皺的樹皮把我們的大腿搓紅,又疼又癢,我們全然不顧。樹上開著的槐花正艷,地上飄落著槐花。我們摘一串,放進嘴里品咂,里面甜甜的槐花心,棉花糖一樣甜。我們躺在枝椏間,聽鳥鳴啾啾,任憑綠瑩瑩的陽光在眼皮上跳動。
夕陽下,我們提著一籃子槐花回家,好似提著一團團晶瑩的雪。回到家,把槐花擱在廚房里醒目的地方,等晚上母親下田回來,就可以做槐花飯、槐花饃、槐花糖、槐花餅、槐花糕、槐花水餃或者槐花團子了。我們就可以品嘗童年生活的溫馨和甜蜜了。
奶奶蒸的槐花饃頭色澤嫩黃,香氣裊裊,在小巷里縈紆不散。左鄰右舍的孩子都能嘗到奶奶蒸的饃頭,都叫嚷著央求自家的媽媽奶奶也蒸槐花饃頭哩。
母親做的槐花餅特香。把槐花揉進面粉里,攪拌均勻,再加點糖精,攤在箅子上蒸。蒸出來的槐花餅,柔若玉脂,清香撲鼻。我們輕輕地咬一口,細細品嚼,粉嫩松軟,如碎米餅、菜花餅、糍粑一樣,一面金黃焦黑,一面如云如雪,微甜爽口。
槐花可以拌玉米面蒸著吃,再蘸上蒜汁,讓人吃得齒頰生香。母親熬的槐花糖,綿軟香甜,如蜂蜜,如蔗糖,不亞于糖擔子上賣的麥芽糖,那香那甜,至今還在唇齒間留滯。
槐花還可以做槐花飯。把槐花先放到鍋里炒至半熟盛起來,再把米放到鍋里煮飯,當飯要熟時把槐花放到飯里。這樣做出的飯清香松散,極其爽口,極其開胃,我們往往一頓吃好幾碗哩。
槐花可清蒸可爆炒。槐花爆炒韭菜,青白相襯,就像割豬草時看到葦灘上的幾點新綠,搛幾筷嚼咽,心里一陣通透。槐花燉草雞蛋,色彩明麗,味道鮮美。難怪我們經常唱著:槐樹花,炒韭菜,不吃不吃叉兩筷;槐樹花,燉雞蛋,一頓多吃半碗飯。
槐花曬干,收起來,要吃的時候,用溫水泡開,單炒或拌其他菜清炒,口感嫩脆。槐花性涼味苦,有清熱涼血、清肝瀉火、止血的作用。用槐花泡茶喝,還有益肺,滋補養顏之功效哩。難怪村里的老人喜歡喝槐花茶,雖是皤然老翁,卻精神矍鑠,面色紅潤,聲如洪鐘。
回味著槐花的清香,我總有一種難以割舍的鄉情縈繞于胸。槐樹的樸茂和槐花的清醇,如村里的父老鄉親,沉默隱忍,恬淡平和,狗尾草一樣,搖曳在我心靈的原野上,魚腥草一樣,招搖在我心靈的河面上。
(責編:高雨薇)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