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寬
這是他離位前的最后一件事,籌辦校慶。
百年名校,曠世盛會。海內外嘉賓,各級領導,歷屆校友,幾乎大半是他曾經的學生。一一在臺前就座。沒有他的身影。
他說,今天,我為大家拍照吧。他胸前掛著一臺相機,很傻瓜的直板數碼機。一個上午,或蹲,或趴,或仰,或倚,各式動作,捕捉各種場景,每個人的微笑。鏡頭里有許多是臺上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的人。
集體照時,幾百個人,他的相機,自然派不上用場了。他說:“那我幫忙抬三角架吧。”然后把所有人集中,從低到高,女的坐前排。中間騰出了位置,很多人上前請他,說:“校長,您請坐。”他擺擺手,然后朝隊伍最后排走去,站在最角落。
閃光燈亮起,咔嚓一聲。他退休了。
清晨整理書柜,不經意看到那本校慶紀念冊。翻閱時,看到他。一張半身彩照下,一行字:特級教師,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全國名校長。近兩百頁校史,他只占據方寸面積。
然后想起他。曾有一次前去拜訪。他正在裁紙裝書。低頭撿拾零碎紙張的時候,看見了他滿頭的白發。俯身欲幫忙。他說:“我來呀,你坐。”
“一個人,天亮時,走走花園。回來喝一壺茶,讀書,看報,整理書房,陽光正好時到山中水庫釣魚。”一起喝茶時,問及他的生活,如是說。
“人走了,就該茶涼。你說是不是。每個人再圍著你轉,你不累,人家也累。”他呵呵地笑。
如同水滴匯入大海。任何事物發展最終的方向,是匯入世間萬物的整體秩序。如果一個人,能夠感受到昌盛過后的簡單和坦然,他的心,最終會變成一種大海一樣沒有語言的靜寂。這是人性最有力的根基。
無論對于何事,劇烈表達,糾纏到底,諸如此類姿態,終是把自己推進漩渦邊緣,進退兩難。無法讓自己過渡到下一段人生,最后成了心魔的傀儡。
完美的收梢是自然而然的,靜寂的,不帶任何的矯揉和造作。
(編輯 趙瑩 zhaoyingno.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