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利女總統，9年報了殺父之仇

顏歡

米歇爾·巴切萊特，南美洲歷史上首位民選女總統，歷經坎坷、終于走上智利權力頂峰。她的傳奇故事數不勝數，但最令人心酸的，還是她青年時期家破人亡的慘痛歷史。悲劇的主人公、她的父親阿爾伯托被迫害致死，是她心中永遠難忘的傷痛。如今，父親沉冤得雪，讓女總統淚流滿面。

阿爾伯托生于1922年，18歲起便在智利軍隊任職。當時他通過層層選拔，獲得了來自空軍學院的獎學金，成為空軍預備役軍官。1962年，已初露頭角的阿爾伯托被派往智利駐美使館擔任武官。1972年，社會黨的左翼總統阿連德委任他為智利國家物資和貿易處主任。

1973年9月11日，時任陸軍司令奧古斯托·皮諾切特指揮軍隊包圍并轟炸總統府，主政3年的阿連德被迫自殺。阿連德遭遇政變，起因是他希望把智利變成“第一個按照民主的、多元化和自由的模式建立起來的社會主義社會”。他推行國有化政策，并將原美國資本控制的礦產收歸國有。這引起右翼勢力和美國的不滿。時任美國總統尼克松曾說：“我們無法容忍像阿連德那樣的馬克思主義政府。”美國情報機構在這場政變中秘密資助了皮諾切特。白宮承認：“美國政府在這一時期同意采取的行動加劇了（智利）國內政治的分化，從而影響了智利民主選舉和法治的正常進行?！?/p>

政變后，皮諾切特出任執政委員會主席兼武裝部隊總司令，取締左翼政黨、解散國會、建立軍政府，對智利進行了長達17年的獨裁統治。1973年到1990年間，由皮諾切特直接下令處決了2095人，有1102人失蹤，阿爾伯托就是受迫害者中的一員。當時，阿爾伯托已升任智利空軍財務處處長，軍銜少將。作為一名忠于前政府的空軍將領，他拒絕了軍政府的流亡要求。災難隨之降臨，阿爾伯托曾被政變軍隊軟禁在他的國防部辦公室中，3天之后，軍隊闖入其家中，綁架了其家人。阿爾伯托則被關入母?？哲妼W院內。智利的政府文件中這樣記載：“軍政府使用酷刑拷問、折磨阿爾伯托，而這些‘行刑手’正是他原來的好伙伴、好戰友。”

由于長時間被酷刑折磨，阿爾伯托的身體垮了。軍政府將其放回家中軟禁。1973年10月16日，飽受折磨的阿爾伯托給居住在澳大利亞的兒子寫了一封信。信中說：“在某個時刻，我內心的道德底線已經崩塌了。我以前從未怨恨過任何人。一直以來，我認為‘人’是造物主最美妙的創造，人與人之間應該互相尊重。但如今，那些我在智利空軍中已相識了20年的同僚、伙伴們，卻像對待罪犯、對待一條狗那樣對待我?！?/p>

這封信寄出后兩天，他和空軍中其他幾名官員被冠以“叛國罪”，再次被逮捕。1974年3月，遭受精神和肉體雙重折磨的阿爾伯托，終因心臟病發作死在監獄里。

父親慘死對巴切萊特的影響很大。父親是她進入政壇的領路人。早在1970年，還是醫學院學生的她就受父親的影響，積極參加社會活動，加入了社會黨，作為學生領導人組織學生運動。父親去世后，她被迫中斷學業，與母親流亡澳大利亞和原東德，在柏林一所大學繼續攻讀醫學。

皮諾切特政治上獨裁，但他采用自由主義的經濟政策，使智利的經濟得到發展。隨著時間的推移，他也在調整統治手段，后來還通過新憲法，提出了還政于民的時間表。在這樣的背景下，巴切萊特1979年回到智利，進入國立政治和戰略研究學院及美國泛美防務學校，進修了軍事學的課程。1988年，智利舉行全民公決，打碎了皮諾切特做終身總統的美夢。1990年，民選總統艾爾文開始執政，從而恢復了代議制民主。1998年，皮諾切特從軍界退出，最終于2006年病逝。智利政府以軍隊總司令的待遇為他舉行葬禮。

伴隨右翼勢力衰退的，是左翼勢力的上升。2002年，巴切萊特成為拉美地區第一位女性國防部長。在她的努力下，軍方和民選政府間的隔閡大大減少，而智利官兵更覺得這位女防長獨具魅力。在軍事演習中，她身著戎裝，登上坦克，以士兵的身份與戰士們一起操練。當將軍們向她行軍禮時，她不是舉手還禮，而是面帶親切的笑容，回應一個輕觸臉頰的親吻禮。

2003年，智利空軍第一次正式表達了對阿爾伯托的敬意和懷念之情。2006年，巴切萊特首次當選總統。她難以抑制激動心情，在勝選講話中鄭重表示，她今日的一切都源于父親阿爾伯托的付出和教導。2007年，一所以阿爾伯托名字命名的學校在巴切萊特的幫助下建立。

在總統任上，巴切萊特多次強調：“暴力曾經闖入過我的生活，摧毀了我所愛的一切。正因為我是仇恨的受害者，所以我畢生致力于化仇恨為理解、寬容和關愛。最重要的是避免歷史重演，避免我們的后代經歷同樣的痛苦?！?/p>

與此同時，通過司法程序為阿爾伯托伸張正義的行動一直沒有停歇。2005年，智利高級法院對涉嫌迫害阿爾伯托等人的前軍方人員展開調查。高級法院法官馬里奧·卡洛撒說，阿連德政府官員阿爾伯托長時間受到軍政府迫害，導致死亡，高級法院決定重新考量所有的證據，再做出下一步決定。

在調查過程中，時任總統巴切萊特和她的媽媽為法院提供了諸多證詞，介紹了父親遭受折磨的情況。2010年，巴切萊特結束4年總統任期，但案件調查仍在進行。2011年，智利檢方又提出716項針對政變的指控。2012年6月，一份來自法醫部門的鑒定證實，阿爾伯托確實死于軍政府慘無人道的酷刑之下。2013年，律師愛德華多和一批受迫害者的家屬再次起訴涉案的前海軍將領，要求為慘死的親人平反。

2013年12月15日，巴切萊特作為在野黨推出的候選人，再度當選總統。今年11月21日，智利法院裁定，兩名曾施虐阿爾伯托的前軍官分別獲刑兩年和三年。刑罰雖不嚴重，卻標志著女總統終于通過司法渠道，為冤死的父親討回了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