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與時間

苗煒

世上許多人在吃飯方面有特殊的癖好，有個叫丹·詹森（Dan Janssen）的，在過去的25年里，他只吃披薩，他是素食者，卻不喜歡蔬菜，他的食品非常單調，就是芝士披薩。他患有糖尿病。VICE雜志采訪他，問了他一個問題，你喜歡自己做飯么？他回答說：“當然不喜歡！我只會用微波爐，別的什么都不會。你說你投入那么多時間、精力甚至金錢做菜，結果很快就吃光了，多沒意義。我不會做一個吃貨，就是那種熱愛各種食物的人，因為我覺得他們是這個自戀型社會的副產品。我喜歡速凍食品，我喜歡防腐劑和披薩。”

與他有類似想法的人是亞特蘭大的軟件工程師羅伯·瑞尼哈特（Rob Rhinehart），他不想在吃飯上浪費時間，于是研究出了一種無味的米黃色營養泥，命名為Soylent。瑞尼哈特說，這個Soylent包含了均衡飲食中所有的營養成分，但熱量只有普通食物的三分之一，而且沒有平時加工食品中的毒素和致癌物。營養專家對他的發明不屑一顧，但是，2013年2月，他在自己的博客上宣布他的發明之后，眾籌網站幫他籌集了100萬美元，他成了一家企業的CEO，專事生產Soylent，他說，“人們為了各種原因而捐贈，為了更健康或是為了可持續發展，但大多數人只是想節約錢和時間。在美國，人們缺的不是營養，而是時間。有更多的時間去好好休息或是工作，比新鮮芥蘭更有利于人們的健康。”

2014年5月，Soylent1.0版開始銷售，公司收到2萬份訂單，到10月，累計銷售額已經達到200萬美元，根據美國勞工部門的統計，人們一般每天要花費90分鐘的時間準備三餐，那么，Soylent已經累計為人們節省了很多時間。瑞尼哈特說，人們不需要吃飯，人們需要時間，當然，怎么使用時間取決于每個人。

那種“看起來像是精液”的黃色營養泥Soylent到底怎么樣？紐約客雜志的撰稿人、飲食作家尼古拉·特利Nicola Twilley專門試吃了一陣子，特利有一個博客叫Edible Geography，他訂餐一星期，想全憑借營養泥過活，但堅持5天后放棄了。他說，那東西膩呼呼的太難吃，他寧愿餓著肚子上床睡覺，也不想用它果腹。他的確節約了一些時間，但多出來的空閑也就是在網上沖浪、胡思亂想一陣。在特利看來，黃色營養泥不過是方便食品新潮流中的一種，每年，約有10萬種方便食品在全球上市。

哈維·萊文斯坦（Harvey Levenstein）著有《餐桌上的革命》一書，他在1962年提出，食品工業的便捷，使得家庭主婦料理五口之家餐食的時間從每天5小時縮短到了90分鐘，主婦們可以有更多閑暇，料理花園或者做做女紅。然而，這太樂觀了。女人們的確節省下了做飯的時間，但她們得出門工作，變成職業女性。整個60年代，職業女性在美國的數量增長了一倍。1990年代，墨西哥職業女性的比例從不足30%增加到了50%以上，她們要上班，要送孩子去上學，這時候，飯菜的口味就是次一級的問題了，人們越來越依賴各種方便食品。

2001年到2005年間，加州大學做了一項調查，跟蹤幾十個中產階級家庭之后發現，如果家人用新鮮食材料理一餐，比之方便食品，只多花了12分鐘。做飯并不如想象中那么麻煩，但很多人寧愿吃速凍食品，他們這樣做的理由是，不用花時間去想晚上吃什么，也不用為此增加購物的時間。方便食品給人們更多的是心理上的放松。

尼古拉·特利說，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對孩子有幫助，家人增進交流，促進孩子的心理健康，也會讓孩子的學習成績更好。食用Soylent這類方便的流食，會使人們的牙齒退化，咀嚼食物是人們的一種習慣，即便不吃飯，人們也想嚼口香糖，來保持牙齒健康和咀嚼的快感。他說，黃色營養泥Soylent最大的功用就是讓我們更珍視一家人做飯，一起吃飯的美妙場景，“我的壁櫥里還剩著三袋子營養泥，誰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