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記緣，不記仇

晚睡

電影《歸來》熱映，叫好聲一片，但我感興趣的不僅是電影本身，還有多年后張藝謀再度攜手舊愛鞏俐。恩恩怨怨是是非非都散去，把一段情傷化為藝術上的默契和支持，這種只屬于有閱歷的男人和女人的優雅姿態，比電影所能詮釋出的境界更好看。

當年張藝謀和鞏俐的感情被渲染得盡人皆知，他們在藝術創作上互相激發，彼此成就，共同登上了演藝生涯的高峰。

兩人交往八年，因何而分手眾說紛紜，至今沒有定論。當事人都對此三緘其口，成為娛樂圈的一大謎團。無論是出于何種原因，一段曾經炙熱的戀情走到分手，總不會那么叫人愉快，這里面一定有傷心、痛苦乃至于辜負和怨恨。但他們不講，更不訴苦。這種娛樂圈稀缺的君子之風是修養也是境界，更是真愛締造出的結果。是真愛過，才不舍得去詆毀。若是更在意個人的占有和得失，才會急于表達孰是孰非。

有人說《歸來》是張藝謀寫給鞏俐的情書，是“張藝謀一直在用電影維系著和鞏俐的情分”，這大概是當下很普遍的一種邏輯——“為何分手了你還愿意幫助他，肯定是因為還對他余情未了”，俗套的、程式化地去解釋人類復雜的情感，會讓生活變得乏味。而且這樣未免把兩個人之間的感情庸俗化了，張藝謀已經過了用作品來取悅誰的階段了。他選擇和鞏俐合作只是因為她是“中國演員頂峰上的、尖兒上的一個代表，也是最有國際影響力的了”，他是在用一個導演的眼光看著鞏俐。如果說愛，也是他的鏡頭愛著她，始終如一地愛著她。這是一個好導演對一個好演員的情誼。

越劇《蝴蝶夢》講的是莊周和妻子田秀的故事。莊周因為不相信妻子，詐死并化身楚王孫的模樣，檢驗田秀的忠誠。田秀兩次識破了莊周的行為，給了莊周下臺的機會，莊周卻礙于面子，不肯承田秀的情。烈性的田秀終于失望至極，唱道：“……該分手時當分手，留難住處莫強留；隱痛各有春秋療，從今后遠書歸夢兩悠悠；我會常記先生好，我會常想南山幽；會思念紫竹蕭蕭月如鉤，溪光搖蕩屋如舟；會思念，那一宵雖短勝一生；青山在，綠水流，讓你我只記緣來不記仇。”

“我會常記先生好”，是因為再壞的分手也不能抹殺當初的好，那是無可更改的歷史。“只記緣來不記仇”，是因為緣來不易，緣去卻是常態。天涯有個帖子，問大家覺得最傷人的分手行為是什么，很多人奉獻自己的案例，其實細細看下來，很多人被傷，并不是對方有多么過分，而是分手本身就很傷人，無論如何美化和躲避，都難以改變這傷人的本質。

有人問我如何報復前男友，他沒有傷害她，也沒有搞小三劈腿，兩個人只是性格不合走到分手。但“為何你沒有陪我到最后”是她怨恨的重點，想到要重新一個人面對生活，還要重新戀愛，這些壓力讓她忍不住想去傷害他。報復一個人是簡單的，難的是怎么在報復之后將自己從仇恨的泥潭中拔出腳來。仇恨會毀掉一個人，在傷害別人之前，首先已經把自己送入了地獄。這是得不償失的買賣。

我對她說：如果愛情足夠好，那理應能夠融化一些傷害；如果足夠壞，那離開豈不是好事？更無需去報復。愛情過后，生命并非寸草不生，只是傷心的人不愿意去看到。更何況愛情本身是極不穩定的一種感情，有很多感情都會比愛情穩定，比如親情、友情，還有經過歲月沉淀后的感恩與憐憫。即使相愛之后還是分手，但只要真的愛過，時間可以剝離當初的怨恨，洗去滿心的不忿，只記得當時的那點美。

就像張藝謀和鞏俐，拋棄前嫌，再度牽手。能與之相比的還有姜文和劉曉慶，他拍戲缺錢，她慷慨解囊；她有難時，他四處奔走相救。那在最愛的時候或許都做不到的事情，在分開后卻都一一辦到了。這從來都不是愛情創造的奇跡，是只記緣來不記仇的胸懷，讓他們踩著舊日的愛恨到達了人生的新境界。

（編輯 張秀格 gegepretty@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