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雍和宮發傳單

遠子

我在網上找到了一份發傳單的兼職，提供傳單的是一家公務員考試培訓公司，工作地點在雍和宮附近的北京人才市場。

上午，負責人簡單地跟我們三個兼職說了一下發傳單的技巧（他強調一定要面帶微笑，聲音洪亮）后，我們就被分派到三個地點開始發傳單了。負責人躲在樹蔭下監視著我們的工作，不停地抽著煙。沒想到的是，我剛發出去兩張就被城管逮住了，他們沒收了我全部的傳單。城管走后，負責人氣沖沖地跑過來對我說，你怎么回事，看到城管來了，你不知道跑啊？我說我不知道城管會管這事兒。他搖搖頭說，你長點記性，你再被沒收一次，工資就沒有了，說完又給了我一摞傳單。

大約一個小時后，站在馬路那邊的另一個兼職走了過來，遞給我一根煙，然后給自己也點上了一根，他吐著煙說，他叫小武，他已經發了好幾個月傳單了，房地產、餐館、游泳健身、暑期培訓……什么樣的傳單他都發過。他指了指樹蔭處說，那個負責人接了一個電話急匆匆地走掉了，我們可以歇一會兒了。我說傳單發不完怎么辦，他說，你怎么這么老實，發不完你不知道扔掉啊，說完他就把手上超過一半的傳單扔進了垃圾桶里。我往樹蔭的方向看了一眼后，也扔掉了一半。

快十二點了，負責人一直沒有出現。小武給負責人打了一個電話，他說我們的傳單都發完了，什么時候吃飯。負責人讓我們自己去買點吃的，下午他會再給我們一摞傳單。

我們決定去旁邊的小餐館吃拉面。另外一個兼職說他不餓不想吃。奶奶的，小武說，說好中午管一頓飯又沒了。我說他不會就這樣走了，不給我們發工資了吧。小武說，他敢？接著，他陷入了沉思中，眉頭緊鎖。不過我以前好幾次發傳單都沒領著工資，他自言自言地說道。

我們吃完面走出餐館時看到那個沉默寡言的兼職蹲在墻角啃饅頭，旁邊還放著一瓶沒有包裝紙的礦泉水。

這時小武提議去雍和宮旁邊的小巷子里轉轉，在一條小巷子里，小武發現有一家廢品收購站。他一拍大腿，一溜煙地跑到剛才我們扔傳單的那個垃圾桶里掏出了所有的傳單，又跑到那個兼職那里把他手上沒發完的傳單要了過來。

一共賣了三塊錢，我們買了三根北京老冰棍。負責人來的時候看到我們在吃冰棍，他笑著說，喲，還有錢吃冰棍，不錯嘛。下午負責人一直不走，我們就辛苦多了，必須硬著頭皮一張一張地發。

有意思的是，下午三點鐘左右的時候，走過來一個中年男子，他掏出一摞印著另一家公務員考試培訓公司廣告的傳單，讓我替他發，他說他給錢。我說，我在給另一家公司發，這樣做不太好吧。他說沒什么不好的，他一時沒找到兼職，今天來人才市場的人挺多的，不能錯過這個機會，說著掏出五十塊錢就往我口袋里塞。

就在這個時候，負責人走了過來。我以為事情會很難收場，沒想到這兩人竟然一見如故，相談甚歡。不過，趁那個中年男子低頭系鞋帶的間隙，負責人沖我使勁搖了幾下頭，那意思是不要我幫他們公司發傳單。

接下來，他們倆就一起坐到樹蔭底下去了，他們一直抽著煙，聊著天，直到太陽落山，人才市場關門。而我則同時發著兩家公司的傳單。大概是因為我笑容可掬。我遞出去的傳單很少有人拒絕的。不過更有可能的原因是，來這里找工作的人都有一顆想當公務員的心。

傍晚發工資時，負責人給了他們倆一人八十塊錢，比之前說好的多了十塊錢，他說這多出來的十塊錢是中午的飯錢，小武笑得很開心。負責人說我的就不給了，我忙問為什么，他說下午那個大叔不是給你錢了嗎，我說他只給了五十，他說你這叫一仆二主，你做一份兼職還想掙兩份錢啊。我無話可說。

（摘自《文學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