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的清道夫

余顯斌

左宗棠是晚清猛人。他的猛，表現在才能卓越上，表現在強悍上，更表現在做事獨斷上。而這些特點，不只是表現在他得意時，其實在他失意時，更加明顯。

晚清官場，他屬于晚達，四十來歲時，仍默默無聞。后來的中興四大名臣中，曾國藩此時已是湘軍總司令，胡林翼已成省長，而他還是山中一老農，“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生活得清閑，卻不舒暢。

有才能，不能用，尋常人受不了，左宗棠這樣的人，更是急得直跳腳。而這時，湖南省省長駱秉章來了，請自詡“今亮”的左宗棠下山，給自己當秘書。左宗棠一聽，扔了鋤頭二話沒說，下山去了。

這個左宗棠，一進巡撫衙門，幾天時間，就將自己的生猛勁表現得淋漓盡致。駱秉章的事，幾乎都讓他干了。駱秉章呢，反而沒事可干，整日里，一杯茶，一把蒲扇，外帶一把小椅子，優哉游哉，好不舒服。

有什么事了，別人找上門來，駱秉章告訴他，別找我，找左師爺。有什么人想走后門，駱秉章撓著后腦勺，告訴他，自己答應了沒用，左師爺那關難過。

一次，自己一個親戚，想在湖南謀個小職員，可是，駱秉章彷徨無計，做不了主，就去酒樓訂了一桌，請來左宗棠，準備撮一頓，小小賄賂一把。

左宗棠吃過了，喝過了，濺著唾沫星子，把駱秉章一頓臭貶，拿起公文包，不干了——拿著國家職務，想給誰就給誰，這是啥？是買官。自己不和這樣的人共事。

駱秉章嚇了一跳，忙作出深刻檢討，這次不對，下不為例，如若不信，請看行動。左宗棠認為，駱省長檢討態度誠懇，反思深刻，就留了下來。

駱秉章繼續回到幕后，做他的“傀儡”省長。前面，仍讓左宗棠緊緊攥著印把子。

左宗棠做事最悍的一次，竟然是代替駱秉章給皇帝上折子。這在古代，那可是關系到上奏人仕途甚至是生命的大事，左宗棠愣是一個人干了，駱秉章一點兒不知情。

原來，過去巡撫衙門上章皇帝，要鳴放禮炮，以示敬重。那天，一早起來，駱秉章又坐在太師椅上，迷迷瞪瞪的，突然三聲號炮，震得他一激靈，醒了，忙問左右，什么事啊，衙門怎么放起號炮？手下告訴他，左師爺上折子。駱秉章一驚，忙問什么事。手下回答，是軍報折子。

駱秉章忙讓人請來左宗棠，賠著笑臉道，那個奏折，既然以本人名義上奏的，能不能讓我拜讀一下啊？左宗棠一揮手，用不著，早已送走了。駱秉章笑笑，算了，依然喝茶去了。左宗棠也沒事一般，依然去前臺辦公去了。

談及這段駱秉章、左宗棠合作的歷史，史書說，左宗棠對駱秉章“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湖南之強自此始矣”。這個強，固然是左宗棠創造的。這個強，更是駱秉章的心血澆灌的。

駱秉章不是弱勢人物，更不是庸才，削平石達開，就是一例。對左宗棠，他“所行文書畫諾，概不檢校”，信任到常人難及的地步，是因為他認識到，左宗棠是個不世之才，他自愿做臺階，讓左宗棠踩著，一步一步走上去，走向歷史最高處、最輝煌處，施展自己的抱負。

駱秉章一生即使沒其他功業，發現左宗棠，為左宗棠出山清道，只此一行，也是對歷史的一大貢獻。

編輯手記

“世有伯樂，然后有千里馬，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駱秉章一生功勛卓著，然而更讓人津津樂道的，或許是他能慧眼識英雄，發現左宗棠，并以過人的胸懷給予他充分的信任和肯定。左宗棠有了用武之地，自然不負眾望，拼盡全力，傾其才能，堅持正義清廉，用心輔佐恩人，成為歷史的一段佳話。至此，伯樂與千里馬的相互成就，讓我們體會出一雙“發現美的眼睛”的重要性和信任的力量的強大。（王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