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戰為何被俄羅斯刻意忽視

《透視俄羅斯》特約記者 亞歷山大·維爾什寧俄羅斯與西方歷來對“偉大”戰爭的理解各不相同。對于俄羅斯來說，偉大的戰爭是指1941-1945年衛國戰爭。它已成為俄羅斯民族神話的一部分，每逢紀念日都要進行隆重慶祝。然而，令俄羅斯始料不及的是，整個西方世界所理解的偉大戰爭，卻被俄羅斯刻意忽視。

蘇聯有意“遺忘”一戰

當代俄羅斯歷史學家納洛奇尼茨卡婭在一篇文章中寫道：“第一次世界大戰在民族意識中被遺忘，主要是蘇聯時期被扭曲的思想造成的結果。”的確，一戰結束后，這場戰爭就立刻被俄羅斯遺忘，而且是長期遺忘。蘇聯官方在意識形態為其打上“帝國主義”的烙印：資產階級借受蒙騙的工人和農民之手彼此爭奪銷售市場。全國在很短的時間內就迅速毀掉一切對戰爭的記憶。莫斯科埋葬犧牲的俄羅斯戰士的墓地甚至被鏟平。關于一戰的記憶和討論也只限于成為俄羅斯革命催化劑并最終導致布爾什維克掌握國家政權，對大批人員犧牲的事實及對俄軍勝利的記憶卻被遺忘。蘇聯戰勝納粹德國之后，“失敗的帝國主義戰爭”在大眾意識中已消失殆盡。

在這里俄羅斯和中國有共同點，但原因不同。對1917年才正式進入戰爭的中國來說，一戰成為“21條”的尷尬提醒，并被視為五四運動的催化劑。

西方從反思中獲得“新生”

一戰在蘇聯體制的意識形態和政治理解中完全沒有位置，但西方對其的理解卻完全不同。1914-1918年進行的這場戰爭對歐洲來說就是一場沉重和痛苦的磨難：數千萬人失去生命、眾多城市被摧毀、熟悉的基礎設施轟然倒塌。一戰后，俄羅斯隨之建立了國內集權制度，一戰的一切也被迅速遺忘，歐洲卻走過了一條撫慰深深文化創傷的漫長道路。

歐洲將戰爭英雄主義化，并將戰爭變為象征歐洲民族主義的主要手段，并嘗試通過這一方式克服對戰爭的消極回憶，避免造成更大的災難。下一代歐洲人從此接受了教訓。曾在馬恩河以及凡爾登作戰的人的后代與其前人對一戰的理解完全不同。對于統一的歐洲公民來說，這場戰爭成了他們共同的悲劇，應保留記憶，以防止未來重蹈其覆轍。

對戰爭平和恭敬的態度在歐洲人的意識中根深蒂固。自1918年起，西方社會發生質的變化。民族主義在統一的歐洲不再有生存空間，戰爭的經驗和教訓被深刻地理解和領會，戰爭本身則已被視為一個重大但已成為歷史的事件。

俄羅斯人開始對一戰反思

俄羅斯則以反常的方式開辟了同一條路。歐洲人將戰爭體驗期的經歷作為這一輩人的直接經驗，俄羅斯則沒有過這種體驗期。俄羅斯人民族記憶中的英雄主義空間永遠被二戰所占據，而且是一個活生生的記憶，并已變成一個被不斷用各種方式重復和詮釋的神話。一戰并沒有這樣的光環，并且也正因如此被理解為一個歷史事件。這也就意味著能對其進行自由的探索和領會。

俄羅斯歷史學家烏特金在自己的文章中寫道：“第一次世界大戰是一場最有意思的戰爭，因為戰前俄羅斯是一個樣子，戰后則變成另外一個樣子。此外，數十年后，當那些年的錯誤和損失重新被認識時，對我們來說對一戰的回憶變得更具有現實意義了。總之，一戰曾是對俄羅斯成熟度的測試。令人遺憾的是，盡管俄羅斯曾表現出令人難以置信的尊嚴和英雄主義，但卻未能通過這一測試。”俄羅斯并未記取歷史的慘痛教訓，有許多東西令民眾難以理解。既然知道結果是毀滅性的，為什么還要卷入沖突？最重要的是，怎么會輸掉事實上已經勝利的戰爭，而且不是在戰場上，而是輸在政治體系的最終崩潰上？

尋求這些俄羅斯歷史上關鍵問題答案的嘗試使俄羅斯人對一戰的興趣愈發濃厚。介紹一戰的書籍越來越多，有關一戰的博物館紛紛建立，百姓對遙遠事件的回憶也在恢復。今年8月，莫斯科終于豎起一座紀念俄羅斯一戰戰士的紀念碑。盡管已時隔百年，但歷史的公正終于占了上風。本文刊載自《環球時報》“透視俄羅斯”專刊，內容由《俄羅斯報》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