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若彩虹

①

從前芙蓉街上的鄰居都說我和林蓓蓓像是孿生姐妹，但是自從我們倆的15歲生日過完以后，他們再也不會這么說了。我想最大的原因就是，我們一個長成了“白富美”，而另外一個，則成了“黑矮矬”。毫無疑問，我是后者。

“曹欣欣，你等會幫我抄一下作業(yè)吧。”林蓓蓓習慣性地把書包塞進我的車籃里，氣定神閑地吃著菠蘿包，用通知保姆今晚吃紅燒魚的口氣對我說道。

我滿腦子里都是今天英文演講的內容，完全騰不出時間來回答，果不其然，愛撒嬌的林蓓蓓馬上拉住我的衣袖，不依不饒地說：“欣欣，我說的話你聽到沒有？我等會兒還要跟劉樂陽去操場背書呢！”

我知道她口中的背書，不過是為了早戀找個掩人耳目的正當借口。有時候真不懂吶，為什么前15年我們倆都是大大咧咧的，爬高上低跑前跑后完全不輸給任何一個男孩子，可初中畢業(yè)后的暑假里，林蓓蓓就像任督二脈被突然打通一樣，留起了長發(fā)穿起了裙子，說話聲音開始矯揉造作。相比之下，我從上到下都是運動裝，萬年不變的BOBO頭像個鍋蓋頂在腦袋上。

雖然心里有一百萬個不情愿，但是還是攤開了林蓓蓓的習題冊，用左手把ABCD潦草畫上。我曹欣欣多聰明呀，才不會用一樣的字體，讓老師揪住我的小辮子呢。

站在窗口默念演講稿的間隙，不經意往外看了一眼，發(fā)現劉樂陽竟然把手搭在了林蓓蓓的肩膀上，下一秒就是準備親她了吧。Oh My God ，我猛地推開玻璃窗，就把書朝著劉樂陽的腦袋準確無誤地扔過去。果不其然，下一秒我聽到一聲慘叫，還有當事人咬牙切齒的一句，曹猩猩算你狠。

對，我還有一個讓人過目不忘的昵稱，叫曹猩猩。

②

上課鈴打響后，英語老師笑意盈盈地站在講臺上，說省級的口語大賽要從我們班挑出一名同學去參加，希望有準備的同學都可以好好發(fā)揮，再根據大家投的票數做最終決定。

叫到我的學號時，林蓓蓓還纏著我給她在書上畫美少女戰(zhàn)士，我簡直要被她四肢發(fā)達頭腦簡單的傻氣煩死了。心里像敲著小鼓似的清了清嗓子，然后對著一個個期待的眼神，有條不紊地娓娓道來。一切都按照我預計的情況發(fā)展著，哪知道林蓓蓓這個腦殘，竟然一下子站起來，嘴里念念有詞：“哇哦，我們家猩猩好棒哦，這個唯一的名額肯定是給猩猩學霸的……”

我發(fā)誓，如果地上有個洞的話，我肯定會拽著林蓓蓓一起鉆進去的！

一瞬間大家都蒙了，幾秒鐘之后才指著我們倆笑個不停，我的臉一直紅到脖子根，士氣大落地坐回椅子上。

放學時我頭一次沒有等林蓓蓓這個傻瓜，一個人推著車子在幽靜的路上慢慢走著。剛拐進小區(qū)門口，就聽到那個熟悉的撒嬌聲：“劉樂陽，明天你買早飯的時候多帶一份生煎吧，記得里面多放醋呀。”

“你不是從來都不吃那種油乎乎的東西么？”劉樂陽顯然不情愿。

接下來的一秒，我以為我聽錯了，因為萬年難得關心我一次的林蓓蓓竟然說：“可我們家猩猩喜歡吃啊，今天我讓她丟人了，所以明天一定要好好補償她！”

我聽到這差點要笑出聲來，心里驀地小感動了一把，但是就算這樣，也不能平復我心中的怒火……人生有一個林蓓蓓這樣二的朋友，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吧！

③

沒想到的是，那唯一一個代表學校去省里比賽的名額，真的落到了我頭上。但是老師在辦公室里語重心長地叮囑我：“欣欣呀，我知道你和林蓓蓓是好朋友，但是很明顯你們不是一條路上的人呀。要不你就把她帶到大路上來，要么就要考慮換一條路走了。你知道，我們一直都對你寄予厚望的呀。”

我心里五味雜陳地走出辦公室，看到林蓓蓓沒心沒肺地在遠處沖我揮手，竟覺得有些心酸。我不能把老師的話告訴我最好的朋友，但是我要讓她成為一個更好的姑娘，這樣我們才能繼續(xù)做朋友。

眾望所歸的第一名被我拿到，班級開表彰大會的時候，我媽媽簡直笑得像一朵花。她不斷接受其他家長的恭維，他們紛紛找她討教，如何把孩子培養(yǎng)成一個又聽話又成績優(yōu)異的人。坐在后排的林蓓蓓耷拉著腦袋，她媽媽還指著數學卷子上的49分問她，有多久沒考及格了，為什么都是在一個教室里聽課的，我們倆分別包攬了正數第一和倒數第一呢。

我走過去，原本是想說林蓓蓓今晚到我家來，我?guī)湍阊a課。但是看著她柔軟的長發(fā)披在肩上，黑亮的眼睛里閃爍著動人的光時，我一開口竟變成：“阿姨，只要蓓蓓不再早戀，我想她就能及格了！”

天吶，我能想象對面投射過來的那兩道目光有多兇狠，所以避免戰(zhàn)況惡化，我趕緊轉身跑了，就算八百米比賽的時候，我都是一搖一晃敷衍了事的，只是此地不宜久留呀。

當天晚上，林蓓蓓母女真的來我家了，說是要我們倆以后一起回家一起做作業(yè)。并且強調她已經嚴肅批評了早戀行為，還給了我特權，說我甭管在哪看到她再跟劉樂陽在一起，都可以立馬分開他們，當場作出處理。

這可不是一個好差事呀，林蓓蓓會恨死我的，依我對她的了解，這種直腸子的人最討厭的就是打小報告的人。在他們的眼里，這種行為和叛徒沒啥不同。

④

曹欣欣和劉蓓蓓的關系進入歷史最低點了，鄰居們又這樣描述我們倆的關系了。盡管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可是劉蓓蓓真的會抬起高傲的下巴，對我的主動示好不聞不問。就算不做作業(yè)被老師罰站，也不會問我應該怎么寫。

實在忍不住的那次，我貼了一張紙條在她桌角，上面寫著——劉蓓蓓，請你不要放棄治療好嗎？！她只是斜著瞟一眼，就用筆尖戳進紙里，然后連筆一塊兒扔進垃圾桶。

我知道她是真的生氣了。

學校為了緩解期末考前的壓力，特意給我們放一天的假，說是去植物園燒烤。大家興高采烈地準備食材，各自找好搭檔，轉眼就剩我和劉蓓蓓落單了。我提著一袋子的土豆朝她走去，她白了我一眼后，氣哼哼地走遠了，留我一個人在原地尷尬。

因為老師不在場的緣故，大家都放開膽子喝起了啤酒。劉蓓蓓更是有借酒澆愁的架勢，她一瓶接一瓶地灌起了雪花生啤，旁邊的同學還起哄道，看不出來原來女神也是酒神呀，平時可真是深藏不露。

很快劉蓓蓓就面色緋紅了，她眼神迷離地躺在草地上，兩只手疊好放在頭下，漆黑的長發(fā)隨意地散開都有一種柔情萬種的意味。

有好事的同學還拿著啤酒來找林蓓蓓，一群人又咋呼地喝開了。最后散場時，一大半的人連路都走不穩(wěn)了，我扶著爛醉如泥的女神加酒神，這次她沒有再拒絕我也沒有推開我，在我還沒來得及做好準備的時候，她就哇地一聲吐了我一胸口。我們兩個人瞬間就目瞪口呆了，劉蓓蓓終于開口跟我說話了：“猩猩，我討厭你。討厭你成績那么好，還壞了我的初戀！”

我的手被她緊握著，路人們都在看我倆，我不肯示弱地回她：“劉蓓蓓，我也討厭你。討厭你那么好看，個子又高，關鍵是還有我這么好的朋友呢！”

“你是神經病！曹猩猩。”

“你才是，你們這種文藝少女都是這種酒鬼型的嗎，快賠我一件新衣服！”

我們兩個人又回到了當初的那種親密無間相互斗嘴，好像這段時間我們之間的所有矛盾隔閡都消失了。那種踏實的感覺又重回身邊，讓我覺得生活里如果沒了劉蓓蓓的點綴，真的會無聊無趣無味到爆啊。

⑤

那天經過兩個媽媽的見證，我和劉蓓蓓達成了一項重大的決議。

以后她的學習我來負責，我的發(fā)型身材由她打理，雙方對彼此的建議要絕對服從，不可以耍小性子以及使用其他小伎倆鉆空子。

“曹猩猩，這個程序框圖接下來怎么畫下去啊？”

“你確定這些化學元素混在一起不會爆炸嗎？”

每天我都被劉蓓蓓的這些問題問到抓狂，一邊罵她是大笨豬，一邊刷刷地開始列草稿。

其實我也沒少讓劉蓓蓓難受。

“跑步跑步，我怎么覺得小腿又粗了一圈呢？”我氣喘吁吁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我告訴你別偷懶，那只是暫時性地充血，多跑跑就一定能瘦下去的。”

看似折磨的時光過得飛快，我和劉蓓蓓第17個生日又快要來了，兩個超級可愛的媽咪帶我們去商場買及膝的格子裙和紅皮鞋，又給我們把頭發(fā)都剪到齊肩的位置。

每一次我們出門的時候，大家又會說，這次是真的像雙胞胎了，你看那眼神那說話的口氣都好像。

這種時候我們就會相視一笑，拉緊對方的手，不想再有什么來破壞這份珍貴的友誼。我知道當每個人努力到一定程度，上帝也會趕來幫忙。而青春歲月里，最棒的就是和最珍惜的朋友一起努力，努力做一個似彩虹般的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