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三日”：親情拼肝狙擊死神

阿蒗

3天，在歲月長河里只能激起一朵小小的浪花，可對于江蘇漢子顧俊昌來說卻是生死兩重天！當他肝病復發幾近奄奄一息，連自己都放棄了對生的期冀！危急關頭，顧俊昌的妻子與妹妹們親情堅守，全力拯救。可留給他們的時間頂多3天——這3天內，他們要找到兩個活體肝源，還要籌措50多萬元的手術費，而且，3天內實施幾例不間斷的大手術對于醫院來說也是一場前所未有的挑戰！3天，真的能扭轉乾坤嗎？

命懸一線

親情堅守怎堪前路渺渺

2013年7月7日傍晚，武警總醫院302醫院緊急送來了一位從江蘇鹽城市轉院過來的重癥病人，他就是顧俊昌。一進院，顧俊昌就被送進了急診室，經過檢查，他的膽紅素高達400，是常人的10倍，全身因黃疸侵染已通體發黃，時常處于肝昏迷狀態。檢查結束后，顧俊昌的愛人何慧芳就收到了醫院下達的病危通知書。是夜，醫院將所有能用的藥全部用上了，但顧俊昌的病情仍然急轉直下，生命體征越來越弱。

第二天清晨，顧俊昌口吐鮮血，再一次昏迷。何慧芳急忙跑去找醫生，醫生嘆了一口氣說：“他的病情十分嚴重，按目前的癥狀頂多只有3天的存活期，我看……你還是早點準備后事吧。”醫生的話讓何慧芳的眼淚簌簌而下，她哭著懇求：“醫生，沒別的辦法了嗎？”醫生略作沉吟后說：“唯一的辦法就是做肝移植手術，可在這3天中，到哪兒去找肝源？”

何慧芳的心冷到了冰點，淚眼朦朧中，往事悠悠浮上心頭——

時年46歲的顧俊昌是江蘇省鹽城市一家建材公司的小老板，他待人謙和，有著強烈的責任心和事業心。結婚當天，他就對何慧芳說：“我是家中的老大，下面還有4個妹妹，長兄如父，我平時還要照顧著她們，家里就請你多擔待了。”何慧芳含羞點頭，在她心目中，有著家庭責任感的丈夫讓她有一種舒適的安全感。這些年，顧俊昌分別將4個妹妹拉扯成人，并分別嫁人結婚。何慧芳本以為丈夫應該歇一歇了，可他們的兩個兒子此時已長大了，都考入了大學，父母也年事已高，體弱多病，為了撐起這個家，顧俊昌不知疲倦、日夜操勞。8年前，操勞過度的他罹患肝炎，休養了一段時間后，顧俊昌又要出來工作，何慧芳強制他休息，他卻說：“家里家外就靠我一個人撐著，兒子上學要錢，買房成婚要錢，父母治病要錢，一想到這兒，我怎能安心啊！”

顧俊昌瘋狂地投入到工作之中，甚至一次遭遇車禍，大腿嚴重受傷，他也只是在醫院縫合了傷口后就匆匆忙忙地出了院。因為肝病沒有痊愈，導致大腿的傷口一直難以愈合，一遇到陰冷天氣，就發癢發疼，可顧俊昌全然不顧這些。為了一個男人的責任，他義無反顧地奔波于征途中！

多年的宵衣旰食、積勞成疾，終于擊垮了這位自認為剛強的壯實漢子：2013年6月26日，顧俊昌突覺皮膚發黃、渾身無力，在鹽城市第一人民醫院被診斷為慢性重型肝炎。顧俊昌隨后轉于江蘇省人民醫院住院治療，住院一周，癥狀不見好轉，反而急轉直下，病情一天比一天嚴重，又吐又拉，不能進食，幾天內醫院就多次發出病危通知書。

每當顧俊昌醒來時，他環顧左右，見妻子與幾個妹妹都焦急地圍攏在病床前，他皺著眉生氣地說：“我這病是治不好了，你們帶我回家吧，不要再往醫院亂扔錢，你們該干嗎就干嗎去！”

其實，顧俊昌又何嘗沒有生的渴望，可他知道，肝病復發到像他這么嚴重程度的，90%以上的人都被死神召喚走了。親人們堅持給他看病，把有限的積蓄花光，說不定還要背下巨額債務，到時人財兩空，他倘若死了又怎能瞑目？

可何慧芳與顧俊昌的幾個妹妹商量后，無論他的病情有多重，無論他多么反對，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在，就絕不放棄治療！7月6日晚，顧俊昌的大妹顧春琴花4000元租用了一輛面包車，把顧俊昌送到了北京武警302總醫院。來之前，他們還抱著一線希望，可聽到了醫生的話，她們心中燃起的生命之燈又開始暗弱下來了……

“我們流的眼淚再多也釀不成哥哥的救命藥，不是還有3天嗎？我們竭盡所能地想辦法去！”大妹的一番話點醒了眾人。幾個人商量后，當務之急就是要尋找活體肝源。

她們與院方進行了溝通，肝病治療專家沈中陽立即幫助四處打聽尋找活體肝源。可問了多家醫院，沒有！向衛生部求助，還是沒有！病情刻不容緩，活體肝源卻沒有著落，絕望的黑暗將她們幾人深深地籠罩著……

秘密捐肝

生死決戰一往無前

7月9日清晨，顧俊昌再一次出現了病情反復，他嘔吐不止，體質極度虛弱，并伴有牙齦出血、鼻出血、皮下淤點、嘔血、便血等征象。顧俊昌知道生命開始進入了倒計時，掙扎著對妻子說：“快，咱們回家去，死也不能死在醫院里。”

何慧芳束手無策，幾個妹妹面面相覷，都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她們平素都十分敬重大哥，大哥在她們面前說話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現在醫院的病危通知書又下來了，而且極短的時間內要完成尋肝、手術等一系列事宜，困難重重。二妹顧春霞把大嫂拉到一邊，悄聲說：“嫂子，大哥沒希望了，要不我們回吧？”何慧芳拿不定主意，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這時大妹顧春琴狠狠地瞪了二妹一眼道：“我們來時，娘把我們送到車上，拉著我的手說，你大哥活著去，一定要活著帶回來！如果我們這樣回去，怎么跟娘交待？”一席話，說得眾人淚水漣漣……

就在她們一籌莫展時，前來查房的沈中陽教授看了顧俊昌的情況后，對她們說：“外面的肝源尋不到，但可以在你們親人中間供肝呀。”他的話頓時點醒了她們，何慧芳一跺腳道：“我們光顧著忙亂，把這茬給忘了，張醫生，求您帶我去化驗吧。”她的話音剛落，幾個妹妹都起身搶話：“我也去”、“讓我們去吧”。浩蕩的親情讓沈中陽感動不已！

當天，在武警總醫院出現了讓醫護人員和患者感嘆的場景：顧家姑嫂5人齊刷刷地一起去做肝移植前的一系列配型檢查。不久，醫院化驗室傳出檢查結果：妻子何慧芳、二妹顧春霞和三妹顧春芝與顧俊昌血型相同，都是O型血，均可以成為供體！大妹顧春琴是B型血，因血型不對；四妹顧春平雖是O型，但不匹配，不能成為捐肝供體。

這讓顧家人看到了希望！但醫護人員面前出現另一個挑戰——顧俊昌體重103公斤，從CT掃描后的肝體積計算結果來看，每個人所能捐獻的右半肝大小都不能滿足患者的需求，因此不能單體供肝，必須要進行拼肝手術。沈中陽教授告訴她們，如果手術成功，將是國內所做的第三例成功的拼肝手術。

隨后，沈中陽教授對初步合格的肝供體作進一步的檢查配型，以便從何慧芳、顧春霞和顧春芝三人中選擇最合適的兩人作為雙供體肝移植者。經進一步配型檢查，發現二妹顧春霞因是脂肪肝不宜做肝移植供體而被排除在外。何慧芳和顧春芝分別做核磁和腰穿配型復檢完全適合親體供體捐肝！

當何慧芳得知自己的配型復檢完全適合給丈夫供體捐肝時，她心潮澎湃。可她不敢把捐肝的消息告訴丈夫聽，她知道顧俊昌的脾氣，要是讓他知道妻子和妹妹給他捐肝時，他一定會強烈反對，很有可能就拒絕手術。為瞞著丈夫，她悄悄地對沈中陽教授說：“我們捐肝的事千萬不要在顧俊昌面前提，否則手術就做不下去了。”沈中陽教授感慨地點頭應允。

三妹顧春芝時年36歲，在鹽城市一家保險公司工作，當她把捐肝的消息告訴丈夫后，遠在江蘇的公婆急了，他們在電話里堅決反對。何慧芳知道后，也勸她道：“春芝，干脆由我一個人捐吧，醫生說即使手術成功，后面還要闖幾道生死關，能不能救活你哥哥還是個未知數，反正也就是賭一把，就讓我一個人來承受吧！”大嫂一邊說一邊擦淚，顧春芝心一橫道：“我和哥哥是血脈相承的親兄妹，我怎能袖手旁觀！”好在顧春芝的丈夫非常支持：“只要春芝能夠配型成功，我大力支持她優先給哥哥捐肝，爸媽那兒的工作我來做。”

共同捐肝的事也就這么定了下來，接下來，姑嫂倆又出現了戲劇性的一幕：她們為捐多捐少爭論不休！何慧芳說：“我是妻子，理應多捐，取我的大部分肝吧！”三妹顧春芝不甘示弱：“我是親妹妹，更多相同的遺傳基因，多給哥捐肝，就多一分匹配！”最后姑嫂達成協議：捐多捐少由醫生依據手術實際需要決定！

按照《人體器官移植規定》，在進行活體器官移植前，必須召集術前倫理會。302醫院特事特辦，7月9日，醫院器官移植研究所就召開了活體雙供肝移植手術前的倫理會，參加倫理會的有律師、醫護人員、受體和供體家屬代表。當時，外面下著瓢潑大雨，雨點打在地上，濺起了水花，也打在顧家人的心上，泛起了漣漪……

下午一點半，活體雙供肝移植手術前的倫理會在武警總醫院器官移植研究所緊張有序地進行著。專家經過多番商討，最終決定為顧俊昌進行“活體雙供肝移植手術”，計劃用何慧芳的左半肝，顧春芝的右半肝，拼肝移植挽救患者生命。

肝源關及倫理論證關都闖過了，緊接著就是要籌措50多萬元的手術費用。何慧芳來北京時，將家中的積蓄以及所籌借的20萬元全部拿了出來，可還缺口大半。這時，大妹顧春琴和二妹顧春霞各拿出5萬元、三妹顧春芝拿出3萬元、四妹顧春平拿出兩萬元。一天內就籌集手術費35萬余元。

顧家姐妹對生命的永不言棄感動了顧俊昌的一些生意伙伴，當他們得知顧俊昌手術還差手術費時，鹽城利成建材公司的總經理邱愛國捐出4萬元；鹽城宏升化工公司總經理李純捐出了5萬元……很快手術費就籌集齊全。

黃金三日

愛不言棄創造奇跡

7月10日，武警總醫院器官移植研究所再次舉行雙供體親體肝移植手術論證會。因為雙供體親體肝移植手術是研究所開展的難度系數較高的復雜手術，牽扯著三個人的生命安全。據統計，單體肝移植死亡率為千分之一，但最危險的是術后發生并發癥，這種機會高達28%；而“雙供”的死亡率和并發癥發生率將更高。沈中陽教授帶領著各部門專家進行多次病歷討論，制定出詳細、縝密的手術實施計劃，并做好了充分的術前準備。

302醫院雖然在國內最早開展肝臟移植，累積肝移植例數超過1000例，但均是單體移植。本次“活體雙供肝移植術”屬第一例，難度比單供體移植手術高，技術要求精確無誤。肝臟移植手術最重要的是保證供體生命，術中醫生每下一刀，都要經過事前精確計算，否則，供體和受體都有危險。對此，醫療組經過認真分析，決定在手術中使用“全頻乳化超聲吸引刀”，以保證精確切割。

7月11日，顧俊昌進院的第三天，手術開始了。當天上午7：30，第一臺取肝手術開始。首先是何慧芳被推進手術室。當何慧芳要進手術室時，顧俊昌緊張地問妻子去干什么？何慧芳騙丈夫說：“我去查一下身體，這幾天累壞了，感覺不舒服，馬上就出來。”顧俊昌這才沒有起疑心。

經全身麻醉后，何慧芳供體手術由朱曉丹醫生負責。9：10，她的腹腔被打開，取出右半肝701克，占她整個肝臟的60%。在整個移出手術中，提供的肝移出后，醫生馬上用冰水“保鮮”。

9：30，由劉煜醫生負責的第二臺手術也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著。三妹顧春芝的腹腔被打開，發現其右肝太大，如果按原計劃將右肝作為供體，剩下的太小的左肝可能無法保證其自身所需，有生命危險。于是經過器官移植研究所專家緊急會商和精確計算，決定改變原手術方案：供體取何慧芳的左半肝，顧春芝的右半肝；變成供體取何慧芳的右半肝、顧春芝的左半肝。顧春芝提供左半肝366克，是原肝臟的25%。

兩例活體取肝手術完成后，醫護人員又不馬不停蹄地進行第三例手術。當顧俊昌臨被推進手術室前，他才如夢方醒，原來妻子和妹妹都已經給他捐肝了，他一邊流淚一邊喃喃道：“我真渾，要是我活不了，把你們也給牽累了啊……”

10：10，植入手術正式進行。由沈中陽教授擔任主刀專家，徐光勤主任、李威、劉煜、江華醫生分別擔任助手。他們先是小心翼翼地將何慧芳與顧春芝的左右半肝合二為一。供體肝臟共重1037克，超過了1000克。分離肝靜脈，解剖肝管、肝動脈、門靜脈、膽道……手術有條不紊地進行。

沈中陽教授把供體的肝臟逐步植入患者顧俊昌體內期間，肝臟的血管、管道錯綜復雜，一旦“接駁錯誤”，就會引發并發癥，帶來嚴重后果。整個移植、拼合過程，一共接駁了門動脈、肝管、膽道等11條重要的管道，全部完美收官！

在手術過程中，還有一個小插曲，一名醫生發現顧俊昌的大腿曾受過外傷，一直沒有痊愈，擔心在抗排異期間會引起傷腿惡化，因此建議先行做截肢手術。緊急關頭，沈中陽教授認真地查看了傷勢，說道：“這條傷腿之所以遲遲沒有康復，就是因為肝臟功能不好。現在肯定不能做截肢手術，如果手術成功，這條腿反而會不治而愈。”事實證明了沈中陽教授正確的分析，顧俊昌的腿保住了！

手術一直持續近20個小時，7月12日晨6時，當主刀專家沈中陽教授將供肝順利移植到患者體內時，很快妻子和妹妹捐獻的新肝在患者顧俊昌的體內開始工作了，黃色的膽汁緩緩地由膽道流出來了，手術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術后，顧俊昌被推進了重癥監護室。妻子何慧芳帶著捐肝后的傷，穿著病號服，忍著手術后的疼痛照料丈夫。醒來后的顧俊昌緊緊握著妻子的手，在妻子的手上親吻了一下，淚水無聲地滑落……

經過醫院精心的治療，2013年9月20日，顧俊昌一家人出了院。3個月后，顧俊昌來到北京武警總醫院復查，活體雙供肝移植術肝功能一切正常！

2014年3月18日，顧俊昌又做了第二次復查，發現他的肝臟正常工作，沒有出現異常。檢查后不久，顧俊昌在接受筆者采訪時說：“我這條命能保住就是一個奇跡，而這個奇跡是3天之內創出來的！”他說這番話時，何慧芳深情地看著他，歷經過生與死的考驗，這對相濡以沫的夫妻，手攜得更緊，心貼得更近！“黃金三日”，果真創造了奇跡——這是醫療創下的奇跡，更是親情創下的奇跡！

編輯：成小晟 happycxc30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