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6歲,生父從生命里缺席;22歲,母親過世,姐姐和弟弟因悲痛漸行漸遠。雪兒·史翠德(Cheryl Strayed)沉淪在毒品與一大堆男人中,婚姻破裂。4年后,她一無所有,做了最沖動的決定:徒步走太平洋屋脊步道,開始人生的許多“第一次”。她懷抱的只是一個希望——期盼一切變得不一樣。史翠德將這趟旅行寫成《那時候,我只剩下勇敢:1100英里太平洋屋脊步道尋回的人生(Wild: From Lost to Found on the Pacific Crest Trail),引起極大回響。
作者沿途戰勝了響尾蛇、黑熊、酷熱氣候與破紀錄的大雪封山,也坦然接受步道上的美麗與孤獨。本書具備了充滿張力且特色獨具的文筆、溫暖動人又幽默詼諧的風格,更鮮明生動地表現出一個年輕女子排除萬難、往前挺進時所經歷的恐懼與快樂。1100英里的路程一層一層剝開史翠德的痛處,最終也療愈了她的傷口。以下是本書精華摘要。
第五章 長角牛襲擊
沉浸在奇妙景觀中,
突然一摔的力量大到我幾乎無法呼吸
那天早上,當我離金黃橡樹泉而去,再度背著滿裝的約11公斤水上路時,我發現自己正懷抱著某種神奇、抽象又懷舊的自得其樂。在各種疼痛之間,有某些時刻,我開始注意到圍繞在我身邊的美景,或大或小的奇妙景觀:在步道上輕拂過我的沙漠花朵的顏色,或是太陽隱蔽在山后時,整個天空一望無際的模樣。
我沉浸在這樣夢幻的幻想曲中,然后突然在小圓石上打滑,整個人臉朝下跌在地面;這一摔的力量大到我幾乎無法呼吸。我靜止了好一會兒,因腿部傳來的劇烈疼痛與背上背包那股幾乎將我釘牢在地面上的巨大重量而無法動彈。當我終于從背包下方爬出去,檢查評估著損害程度時,我看見小腿脛骨處開了一條裂口,正冒出大量鮮血;裂口下已然形成了拳頭大的腫塊。我將一點點珍貴的水倒在傷口上,輕輕拂掉上頭的泥沙與碎石,蓋上一大塊紗布,用力壓住,直到出血漸緩。然后,跛著腳,我繼續向前走下去。
血味和臭味會不會引“獅”注目?
祈禱我難聽得要命的歌聲可以嚇走山獅
接下來的那個下午,我一邊走著,一邊把視線嚴格地鎖定在正前方步道上,生怕自己再次跌倒。就是在這時,看見了過去幾天來我不斷搜尋的東西:山獅的足跡。它朝著與我相同的方向,掌印在泥土中清晰可見,持續約400米那么遠。于是每隔幾分鐘,我就會停下腳步,環視四周。除了部分的小塊綠地之外,其余地形全是金棕色,與山獅的毛色一模一樣。我想到日前剛好在報紙上看到的新聞——“過去一年,加州共有3名女性被山獅襲擊而死”,還有我在童年時看過的大自然探索節目,里頭播放著肉食掠食動物追逐著那個被它們判斷為群體中最弱小的獵物。我大聲唱出浮現在我腦海里的小小歌調:《小星星》(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以及《鄉村小路引我回家》(Take Me Home, Country Roads),祈禱我難聽得要命的歌聲可以嚇走山獅,卻又害怕這恰好會提醒它我的存在,就好像我覺得自己流著血的腿和身上多日累積的臭味還不夠引“獅”注目一樣。
一棵傾倒在地上的大樹阻擋了我的去路,從下方穿不過,從上頭也爬不了,繞過它也是個不可能的任務:一側的步道太陡峭,另一側的步道卻布滿密密麻麻的灌木叢。
我非過去不可,無論這看起來多么不可行。我倒退走向那棵大樹,解下背包,用盡全力將它向上推過樹干頂端,盡可能地讓它輕摔過樹的另一邊,以免我的儲水袋會砸在地上爆開。我隨后也跟著爬過樹干,先前因跌倒而疼痛的雙掌在樹皮上摩擦著。接下來我又碰到了另外3棵被風吹倒的大樹阻路。當我終于一一通過后,小腿脛骨處原先的結痂傷口又再度汩汩地冒出血來。
一只巨大又長了角的棕色野生動物朝我沖了過來
我死命地喊著,吹響哨子……
第五天午后,正當我沿著又窄又陡的步道前進時,我抬頭看見一只巨大又長了角的棕色野生動物朝我沖了過來。
“駝鹿!”我大喊,盡管我其實知道那不是只駝鹿,在那個驚慌失措的瞬間,直接選了最接近的選項。“駝鹿!”我死命地喊著,它離我愈來愈近了。情急之下,我鉆進生長在步道邊界的石南灌木與矮櫟樹叢內,讓自己盡可能地躲入那些尖利的樹枝之間,我的背包重量卻讓我陷入困境。
當我忙著躲藏時,那只野獸接近了我,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我即將受到一只得州長角牛(Texas longhorn bull)的攻擊。
“駝駝駝駝駝鹿!!!!”我更大聲地喊,同時伸手去拉掛在我背包外緣的那條黃色細繩,一把抓住繩子另一端系著的那只“世界最大聲”的哨子,將它放到嘴邊,閉上眼睛,用盡全身力氣把哨子吹響,直到我非停下來換氣不可。
等我睜開眼睛,那頭牛已經不見了。我右手食指尖的皮膚也同樣消失,慌亂之下被石南灌木的尖銳鋸齒狀樹枝給刮了下來。
那天,當我緊貼著灌木叢包扎著鮮血淋漓的手指,因為長角牛隨時可能出現而戰戰兢兢。我可以回頭,往來時路走;也可以繼續朝我原本既定的方向前進。我在吹哨子時閉上雙眼,根本沒看見那頭牛往哪邊跑,所以,我只能在“可能會碰上牛的回程”與“可能會碰上牛的去程”之間做出選擇。
于是我繼續往前走。
為了能吃上一頓熱騰騰的早餐
全身上下疼痛不堪的我決定走回文明世界
無論我多么努力,一天最多也只能走約14公里。而這是我有史以來所達成最艱難的體能里程碑。除了心臟外,全身上下疼痛不堪。我沒看見任何一個人,很奇怪的,我也不想念,全心全意只渴望著食物、水以及能把背包放下的機會。
第八天早上,我肚子餓了,我倒出所剩不多的食物評估狀況,又突然迫切地期盼一頓熱騰騰的早餐。我把大部分無須烹煮的食物都吃完了——燕麥谷片和堅果、果干、脫水火雞肉及鮪魚片、蛋白質能量棒與巧克力與“勝過牛奶”的豆漿粉。我剩下的食物大多需要加熱烹調,但我只有一個不堪使用的故障油爐。我的第一個補給點在肯尼迪草地,距離我的起點約217公里,但我連一半的路程都還沒走完,而且,那里也沒有辦法讓我修好油爐。我決定要轉向而行。離我所在地不遠處,太平洋屋脊步道與吉普車路網絡交會,這些吉普車路會通往各個不同的方向。
我沿著其中一條往下走,推論我終究會走回現代文明世界里。
整整8天連一個人都沒有遇見
第一次,在這趟旅途中,我想哭
我可以聞到自己身上的味道。雖然我帶了消臭劑,也固定每天早上都將它涂抹在腋下,但已無濟于事。我整整一星期沒洗澡,泥土與血覆滿全身,沙塵與風干的汗水讓我的頭發黏稠,在帽子下方緊貼住腦袋。我感覺到自己的肌肉變得強壯,但同時我的肌腱與關節也以同樣的程度日漸衰弱受損。我的腳從里到外都刺痛著:外表皮肉擦傷又起了水泡、骨頭與肌肉因走了太遠而疲憊不堪。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我試圖逼自己去想象我其實沒有腳;我的腿的末端是兩個所向無敵的樹樁,經得起任何摧殘。
4個小時過去了,我開始后悔做了這個決定。留在太平洋屋脊步道上,我當然有可能活活餓死或被橫沖直撞的長角牛一擊斃命,但是至少我知道自己身在何方。每隔一個小時,我就把地圖跟指南針拿出來,一再試圖確認位置。然后,碰上了一小群沒有被圍欄圍住的牛。一看見它們,我的心差點從胸口跳出來;但它們全都沒理我。只在我一邊走過、一邊微弱地低吟著:“牛、牛、牛……”時,它們才停下吃草的動作,抬頭看了看我。
我走在一條路上,已整整8天,連一個人都沒有遇見。我覺得自己就像是被放進一部科幻電影里,而我是這個星球上唯一存活的人類。第一次,在這趟旅途中,我想哭。我深呼吸,阻止眼淚滑落,然后把背包放到地上,重新整理。前方有個轉彎處,于是我留下背包,向前探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