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愛，你不懂

秋水

生活總讓人意外，但無論好的壞的，你都必須接受。

一

那天是個晴朗的日子，瀟瀟還記得。完成最后一門考試后，她像許多參加高考的孩子一樣忍不住想大叫，終于結束了，整個人仿佛卸下包袱一樣地輕松。

校園外，爸爸媽媽在等待她吧，她記得他們那殷切的目光，每考完一門，他們都守在門外，想第一時間知道她發揮的怎樣，卻什么都不問，怕影響她的情緒。似乎她的臉就是信號燈，她笑，他們也笑。好象只有她笑了，他們的心才踏實。好在她成績一直都不錯。

是的，她成績不錯，外表的光鮮下，沒人知道她為此付出的努力。許多個夜里，四周萬籟俱寂，只有她還在燈下挑戰，陪伴她的除了出租屋桌上的那盞臺燈外，還有媽媽。媽媽總是默默地在一邊做著手工，惟恐驚動她，出去進來都分外小心。為方便照顧她，媽媽幾年前就放棄了和爸爸一起做生意的生活，留下爸爸一個人獨自去忙碌奮斗。她就近找些不穩定的散工做做。偶爾會帶些手工藝品回來加工。而爸爸呢，無論再忙，每星期總不忘給她電話，問問情況，再給她加加勁。每個月總要抽時間回來兩三次，她喜歡爸爸回來的日子，屋子里煙熏火燎，那樣帶著煙火味道的生活才是幸福的生活吧，有她，有爸爸還有媽媽，那片愛的天空里，他們缺一不可。

二

瀟瀟走在學校的走廊上，滿眼的蒼翠嫩綠，爬山虎還在墻的一角奮力向上，紫薇開得正旺。她卻莫名地有了離愁，曾那么急切地想要長大，想上一所好大學，想找一份掙好多錢的好工作，想減輕爸爸媽媽的負擔給他們最好的生活。三年的日子就那么一晃而過，花骨朵一般的年齡，一心撲在學習上，她曾錯失過什么。但是不后悔，不是嗎？十八歲的她還年輕著呢，還有許多日子去彌補。她還有愛她的爸爸媽媽，無論將來如何，他們會一直陪著她，不離不棄。

想起爸爸媽媽還在學校外等著，瀟瀟加快了腳步，年輕而朝氣的臉上滿是笑容。那么愛她的爸爸媽媽，高二的某一時期，她還懷疑過。爸爸媽媽聚少離多的日子，不知是受同學父母離婚的影響，還是她自己感覺的問題，有一段時間讓她很是擔憂。總覺得爸爸有外遇了，她為此沒少提醒媽媽：“你多花些心思在爸爸身上，我大了，不需要你天天陪著。”媽媽總是溫柔地笑著：“你瞎操心什么，我和你爸爸好著呢。”好著嗎？她可是有些膽戰心驚。她記得那個秋天的夜晚，她半夜被夢驚醒了，出來找水喝，在客廳里見到了睡在沙發上的爸爸，盡管父母給出了最合理的解釋：爸爸睡覺打呼，怕影響媽媽睡覺。她的心依然懸著，連做夢都夢見爸爸不要她們了。那段時間她仿佛著了魔，總是疑神疑鬼的。有一天給爸爸打電話，電話響了好久才被接起來，是一個陌生的女聲，她愣了半晌，對著電話厲聲怒呼：“你是誰？你怎么接我爸爸電話！”電話很快被爸爸接過去，她在電話里孩子似地放聲大哭，爸爸被嚇壞了，放下生意趕了回來。那次她鬧了多大的笑話啊，那只是爸爸請來幫忙搭手的，連媽媽都出面證明了。那個時期的她，讓爸爸媽媽操了多少心啊。敏感脆弱的她，叛逆自負的她，在父母的精心呵護下一一走過。

遠遠地，在眾多的家長當中，她一眼就看到了媽媽，什么時候媽媽已經那么瘦了，風一吹仿佛就能吹跑。近了，更近了，媽媽臉上的皺紋，還有那夾雜在黑發中的白發，一點點的刺疼著她的心。曾幾何時，她那漂亮愛美的媽媽已經開始蒼老了。

日子隨著高考的落幕而安靜了下來，爸爸在她考完的當天就離開了，為他的生意忙碌奔波去了。媽媽繼續著她的打工之旅。只有她開始了她悠閑而揪心的假期生活，等待著分數出來，等待著填報志愿，一切似乎已塵埃落地。

三

爸爸回家的日子更少了，好幾次她都自告奮勇地要去給爸爸的生意幫忙，總是被爸爸回絕掉，爸爸要她好好地享受她的假期。家，更冷清了。她閑不住，先斬后奏地去了一家服裝店幫忙，她想借這個機會接觸下社會，鍛煉下自己。更想用自己掙的錢給爸爸媽媽買一件禮物。那件男式短袖，還有那個女式包包，她早就看中，爸爸媽媽也一定很喜歡。每次路過那個店面的時候，她總是要停下腳步看看，想象著爸爸穿上那件衣服，媽媽背上包包的模樣，心里便生出無限的歡喜。“你一定要給我留住”，她央求著店主阿姨，生怕被別人捷足先登。

驚喜在刻意地安排下醞釀著，而成績總是不會欺騙努力拼搏的人。這個高溫的夏天，在經過院校在閱、預錄取等程序的等待后，瀟瀟以高出一本50多分的分數，被本省的一所重點大學錄取。在獲得喜訊的那天晚上，瀟瀟拿出了她的禮物，媽媽拿著那個價格不菲的包包不住地掉淚，是喜還是什么？瀟瀟不明白，被刻意叫回家的爸爸一聲長嘆：“是我對不住你們。”他捧著女兒給他的禮物，如同捧著絕世珍寶。“瀟瀟，你要記得爸爸是愛你的。”似乎是什么卡著了他的脖子，讓他無法再說下去，他啞著嗓子對瀟瀟媽媽說：“現在是說出一切的時候了。”然后流著眼淚奪門而出……

四

瀟瀟呆了，這是唱的哪一出，她望著媽媽，心里有著不好的預感，似乎有什么在吞噬著她的幸福，改變著她的命運，她忽然間害怕了，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媽媽情緒已經平穩下來了，她走到瀟瀟面前無比憐愛地摸摸她的頭，說：“你已經大了，今天媽媽什么都告訴你……”

瀟瀟在哭，自從聽媽媽講完，她就把自己關在屋里嚎啕大哭，似乎要把所有的委屈和郁悶都哭出來。她好不容易才等到上大學，那么多的夢想和期望，還沒來得及去努力，卻發現自己失去了一切。媽媽敲了幾次門后，也放棄了。幾個時辰之間，她的世界已支離破碎，爸爸媽媽從小就教育她：不能說謊，不能欺騙別人。可他們自己卻聯手打造了一個虛擬世界，四年了，在她初三那年，爸爸媽媽就離婚了，為了兌現對另一個女人的承諾，高一那年爸爸已經再婚了。甚至他已經不再是他一個人的爸爸了，她恨爸爸，為了另一個女人，冷酷地置她和媽媽于不顧。他是對另一個女人負責了，卻徹底地拋棄了她們。可她又不能恨爸爸，四年里這樣一個無情的爸爸，背著沉重的包袱，夾在兩個家庭之間，左右為難，步步驚心。在她需要時，隨時出現。可笑的她還責問他的妻子：“你怎么有我爸爸電話。”還有媽媽。她怎么可以偽裝得那么成功，甚至還可以裝得若無其事。媽媽，她可憐而善良的媽媽，那么難過那么傷心的時候，她一個人是怎么走過來的？想起媽媽，瀟瀟忽然間無比地擔心，她拉開門，媽媽就坐在靠近她門口的位置，正望著她的房門發呆，說不出的孤獨和凄涼。那一刻，瀟瀟的心像被什么擊中，她可憐、可敬的媽媽，她撲上去緊緊地抱住了媽媽。“別怕啊媽媽，你還有我。”

生活總讓人意外，但無論好的壞的，你都必須接受，一夕之間，瀟瀟長大了。爸爸媽媽愛她，她也愛爸爸媽媽。只是他們不能一起生活了，就這么簡單。

“有些愛，我不懂，所以我選擇尊重；有些愛，你不懂，所以我選擇原諒。”瀟瀟在發給爸爸的短信中這樣寫到。

（摘自《皖南晨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