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六個節氣（組詩）

趙長春

立夏

斗指東南，維為立夏，萬物至此皆長大，

故名立夏也。

說來就來

夏天

立馬就從日歷中下來了

從衣著上最容易看出來

特別是在校園里

在大學校園里

看男孩子那寬闊的胸膛

看女孩子那飄逸的裙裾

他們用青春的方式

表達著夏天的熱烈

或者說在夏天里

表達春天

說來就來了

我一點兒都沒有做好準備

在有些吃驚的惶惑中

小半年就過去了

一位老人搖著頭

同時搖著扇子

天

熱得有些怪

真擔心

若干年或若干十年后

節氣不再鮮明

人們總是處于夏天

或者某一個季節

小 滿

“四月中，小滿者，物致于此小得盈滿。”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

去看看麥子吧

學著農人的樣子

看一粒麥子

看一粒就要成熟的麥子

你就知道

這個節氣的準確含義

所以

“青黃不接” 在過去的日子里

不僅僅是表達顏色

所以

那些日子里

野菜很高貴

招搖地走上多家灶臺

小滿 麥粒漸滿

只是還割不得

鐮刀們 還得在墻上

或半月或二十天地

等待或者忍耐

與麥子們熱吻的那一刻

芒 種

“五月節，謂有芒之種谷可稼種矣。”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

臺歷告訴我

今日芒種

臺歷在辦公桌上

辦公桌在辦公室里

辦公室很嬌氣

被空調伺候得清爽舒逸

電話也告訴我

今日芒種

電話是從鄉下打來的

老家的弟弟說

忙著收忙著種

正忙

杏子黃了

棗花開了

麥子以五月為大背景

在布谷聲里婀娜上場

棉花大豆芝麻 還有玉米們

和麥子擦肩而過

匆匆接替麥子上崗

鄉下的芒種

是真正的一個節氣

男女老少 無論大小

一人一把鐮刀

向著土地進軍

晝夜忙

鄉下的芒種里

我學會了割麥 揚場

知道上午和下午種下的花生

收獲時就大不一樣

知道麥熟就在一晌

連布谷鳥都著急

一大早就催你下地

想念鄉下的芒種

想念老家的父母弟兄

想念袁店河邊的莊稼們

——城市的辦公桌上

芒種陪我打濕一片薄薄的紙

夏 至

夏至，古時又稱“夏節”、“夏至節”。

古人祭神祈求災消年豐。

鋤草

鋤了一輩子的草

一到今天

父親更要背起鋤頭

夏至草長

比棉花、玉米、大豆長得都快

父親不明白的是

為啥鋤不盡草

為啥草長這么旺

夏至

最長的一天

我看見故鄉的田野里

父親的身影站到最短

鋤把

濕潤得想發芽

小 暑

暑，熱也，就熱之中分為大小，月初為小，

月中為大，今則熱氣猶小也。

——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

入了伏 手不離鋤

父親不說小暑

父親說入伏了

三天一小旱

五天一大旱

風是熱的

蟬聲就如雨

越熱越濃烈

陽光更濃烈

蟋蟀跑到墻根下

扇著翅膀喊熱

母親也在地里

在棉花地里

整枝 除杈 捉蟲

不敢停歇

父親彎下腰鋤地

母親彎下腰忙活

彎腰是他們一生的姿態

很美

擦汗的時候

他們抬頭看看天

該下了吧

伏天的雨 鍋里的米

我用另一種勞動

描述他們在這個節氣的累

頭低下去

低下去

再低下去

大 暑

“六月中，暑，熱也，就熱之中分為大小，月初為小，

月中為大，今則熱氣猶大也。”

——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

走

我們到地里去

瞅瞅玉米 芝麻

瞅瞅谷子 高粱

像父親一樣

大褂 短褲 甚至赤腳

我們背著手檢閱

目光是另外的一種手

將莊稼們撫摸

別怕熱

六月天 該熱就得熱

要不然 五谷不結

母親說著不耽誤干活

摘著綠豆

準備讓我們帶回城里

熬湯 去火

而一種叫“汗”的液體

溻透她的衣裳

坐在星光下的地頭

這個晚上

我們陪著父親

聽玉米和高粱拔節

啪啪啪啪啪啪地響

村口的荷花

已在蛙聲中入眠

斂了鮮紅的面龐

責任編輯 譚 瀅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