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大學社科學院經濟所 周麗群
世界經濟史證明,后天形成的技術資產對于經濟發展的作用越來越重要,單純遵循“比較優勢”的戰略只會使落后國家更落后。技術是促進經濟發展的關鍵因素,所以后發國家經濟追趕戰略的實現最終需依賴技術的追趕。發展中國家在產業技術追趕過程中,除獲得后發優勢外,還可能產生“后發劣勢”,“潮涌式”投資導致的產能過剩,就是典型的后發劣勢。本文以中國彩電行業為例,嘗試從后發追趕視角探索發展中國家產能過剩的特殊性及其形成機制。
產業技術追趕是指技術水平相對落后的后發國家產業在一定時期內、通過技術努力縮小或消除與先發國家產業之間技術差距的過程。一種方式是通過引進、消化和吸收先發國家的過時技術來追趕先發國家;另一種方式是后發國家可能越過一些技術發展階段甚至創造出不同于先發國家的技術路徑去實現技術追趕。
關于后發國家的產業技術追趕,韓國學者Kim和Lee的研究被引用最多。Kim(1997)通過對韓國技術追趕過程的研究,提出了韓國技術追趕的模型是引進、吸收和提高,并從成熟技術向前沿技術,以一個逆向發展的過程實現了對發達國家的追趕(見圖1)。Kim應用技術學習的五個模型:技術軌道、吸收能力、技術傳遞、動態學習能力以及危機應對能力模型,按照技術發展階段(技術成熟期、技術過渡期以及技術不穩定期)從企業戰略和政府政策兩個方面詳細分析了韓國的追趕過程。Lee和Lim(2001)在Research Policy上發表了《技術體制、追趕和跨越:從韓國產業中的發現》(Technological regimes,catching-up and leapfrogging:findings from Korean industries)一文。他們通過對韓國CDMA移動電話、汽車、消費電子、個人電腦、DRAM和機床等六個產業追趕過程的研究,試圖回答成功追趕存在哪些條件和追趕過程是否存在不同模式的問題。

圖1 兩種技術軌道的結合
Lee和Lim(2001)注意到,韓國的產業和企業存在著兩種類型的追趕,即技術追趕(technological catching-up)和市場追趕(market catching-up),它們在本質上并不相同。韓國有不少產業(如CDMA移動電話和DRAM)實現了市場份額的持續增長;而另一部分產業(如消費電子和個人電腦),卻在長期的市場份額增加后,市場增長神話一夜破滅。在這些產業中,后發企業可以通過引進技術,輔以廉價勞動力,就可以在不增加技術能力的情況下,實現市場份額的增長。對于這種情況,不存在技術追趕,或者說技術追趕和市場追趕是分開的。然而,由于沒有技術能力的提高,這些企業在保持可持續的市場占有率或者增長率時顯得十分困難。即便企業后來確實提高了技術能力,它們在爭取更多的市場份額,或者進入高端產品的市場時必須再去購買相關的技術,不過這也更加困難和昂貴。在這種情形下,兩種追趕又相互關聯。
Lee和Lim(2001)認為,在影響市場競爭力的諸多決定因素中,技術能力是最為重要的決勝因素之一。他們將技術能力視作技術體制(technological regimes)和現有知識庫的函數,并以此為基礎建立了一個理論模型,以對企業的技術追趕和市場追趕進行分析(見圖2)。Lee和Lim發現,技術流動性(技術軌道的變移性)、技術的積累性(創新的頻繁程度)和知識基礎(外部知識可得性)等產業技術體制的特征與企業的成本領先、產品差異化等戰略選擇,以及政策作用等方面因素發生了復雜的綜合作用,影響了企業技術能力的提升,并最終影響了追趕績效。
Lee和Lim(2001)提出了以下三種技術追趕的模式:
1.路徑追隨式的追趕。這種模式意味著后發企業沿著先行企業的發展道路進行追趕,但是后發企業所花費的時間比先行企業短。Lee和Lim(2001)認為,這是大多數后起者所采用的傳統模式。
2.階段跨越式的追趕。在這種模式中,后發企業在早期仍沿著先行企業的道路前進,但發展到一定程度時,后起企業越過了某些先行企業的發展階段,因此能夠在追趕過程中節省時間。韓國現代公司汽車發動機的開發和三星公司DRAM的開發就是這樣的例子。

圖2 技術和市場的追趕模型
3.路徑創造式的追趕。在這種模式中,后發企業在早期仍沿著先行企業的道路前進,但在后來探索出了自己特有的技術發展道路,實現了以新興技術為突破口的另辟蹊徑式的追趕。韓國CDMA移動電話開發過程就屬于這種類型。
Lee和Lim(2001)認為,這三種追趕方式并非互不相容,這意味著,在一個完整的追趕過程中,幾種模式是有可能交替出現的。他們還認為,企業應該根據不同的技術體制采取不同的戰略來實施技術追趕。路徑跟隨式追趕往往發生在技術體制表現為創新頻率低、技術軌道不確定性較低的產業;而路徑創造式追趕發生在技術軌道不確定性較高的行業中。當技術軌道不確定性大且創新頻繁的時候,外部知識的獲取對追趕者尤其重要。在Lee和Lim看來,階段跨越式和路徑創造式都屬于跨越式的追趕模式。上述三種后發企業(或后起企業)技術追趕模式中,“路徑追隨式”追趕最容易導致發展中國家發生產能過剩,因此,如何創造條件讓后發企業實現由“路徑追隨式”追趕向“階段跨越式”和“路徑創造式”追趕的轉變,才能真正避免產能過剩問題的發生。
發展中國家和地區在產業技術追趕中的“后發劣勢”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第一,技術模仿過程中容易產生技術依賴。由于發展中國家和地區與發達國家和地區技術上存在很大差距,其引進技術的成本總是低于自主研發成本,并且可以節省大量研發時間,這種情況大大削弱了研發的積極性,并形成“落后—引進—再落后—再引進”的不良循環。如果發達國家的某種技術已具有市場主導地位,后發國家的技術模仿就會陷入技術模仿的渠道性依賴,很難另辟蹊徑打開新的研發渠道(就像大多數電腦主板廠商都要以適用INTEL處理器為標準一樣)。第二,產業價值鏈發展選擇容易形成“代工鎖定”。后發國家在選擇全球價值鏈發展環節時,從短期的成本收益考量,大多數后發企業都是從“代工”環節嵌入。處于研發和品牌等高端價值鏈環節的發達國家企業為了保持自身絕對優勢會利用各種條件和機會設置諸多障礙,導致發展中國家在全球產業價值鏈中可能長期被鎖定于低端環節。第三,如果技術模仿和產業替代與本國或本地區資源稟賦結構差異性較大,則會造成調整稟賦結構的成本遠高于技術模仿和產業替代的成本,甚至是高于自主研發和自主產業升級的(資金和時間)成本,從而陷入后發陷阱。第四,后發國家和地區模仿先進的技術容易,但模仿先進的制度比較難。因為技術進步對各個群體(或集團)的利益主要產生正面影響,較少有負面效應,但制度變革就會觸犯一些群體(或集團)的既得利益。而只有技術發展,沒有相應的制度變革則會給長期發展埋下諸多隱患,甚至會導致社會矛盾激化和發展失敗。
由“潮涌式”投資導致產能過剩是發展中國家產業技術追趕后發劣勢的主要表現之一。發達經濟與發展中經濟的一個區別在于發達經濟的各個產業大都處于世界產業鏈前沿,產業中各企業對于經濟中下一個有前景的產業方向看法不同,較難以形成社會共識,而政府也不可能比企業有更準確的信息。而發展中國家的經濟處于世界產業鏈內部,沿資本和技術密集程度不同的產業臺階,由低到高逐級而上不斷升級。于是經濟的每一次發展,企業要投資的大多是已在發達國家發展成熟、技術相對穩定、產品市場已經存在的產業,“后發優勢”使得它們得以通過對發達國家相關產業發展歷程以及已有技術、市場情況的分析,很容易對產業的前景正確預知并達成共識。良好的社會共識引發經濟中的資金、企業大量涌入某個行業,出現投資的“潮涌”現象。此外,投資在發展中國家宏觀經濟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常常成為經濟增長的主要驅動因素,但投資來源相對分散,更增大了投資規模并加劇了企業對其他投資情況的估計和協調難度。于是,在發達國家偶然出現的產能過剩,在快速發展的發展中國家不但表現嚴重,還可能在一系列行業中一波接一波的出現。造成眾多產業普遍產能過剩、開工不足、市場競爭激烈、大量企業虧損破產,導致普遍的銀行呆壞賬上升甚至伴隨金融危機的嚴重結果。如果政府不進行有效引導,完全靠市場調節投資,發展中國家的國民經濟很可能出現比發達國家更大而且更頻繁的周期波動與經濟危機。
彩電產業是中國改革開放后較早發展起來的產業之一,也是中國眾多行業中競爭較充分、市場要素較完備、走向國際化起步較早的產業之一。我國彩電產業自20世紀80年代初起步,從無到有,規模逐步壯大,取得了令人矚目的追趕成就(見圖3),涌現出包括長虹和海信等在內的一批知名企業。國家統計局的全國年度統計公報顯示,2009年、2010年、2011年我國彩電總產量分別達到9898.8萬臺、1.18億臺和1.22億臺,同比分別增長9.6%、19.5%和3.4%;從1990年至今,我國彩電產量一直居世界第一位,成為全球彩電產品制造基地。
然而,輝煌的產、銷量數字背后潛藏著隱憂。近幾年來,采用新一代光電顯示技術的平板電視(主要為液晶LCD和等離子PDP)先是在發達國家市場,隨后在包括中國在內的發展中國家和地區市場上迅速展示出旺盛的生命力,并逐漸取代傳統的CRT彩電。遺憾的是,我國企業在面臨這一技術變革的機會時卻陷入再度落后的境地。

圖3 我國歷年彩電產量及增長率示意圖(1980~2008年)
截至2008年,我國彩電企業在平板電視領域無論是核心技術實力,還是市場份額或利潤率,相對于國外企業整體上都處于下風。與CRT領域中國彩電的全球市場占有率保持在30%以上相比,2008年LCD和PDP領域我國彩電企業的市場占有率分別不到8%和4%,①中央政府門戶網站,http://www.gov.cn/jrzg/2009-02/19/content_1236568.htm,電子信息產業調整振興規劃助推中國彩電工業轉型。并總體處于虧損狀態。更重要的是,平板電視的兩個核心部件——顯示面板和機芯集成電路——均集中在產業鏈條上游,而這些上游資源和專利技術基本上被國外企業壟斷。由于關鍵資源受制于人,國內企業定義產品和控制成本的能力大為削弱,國內市場競爭地位也顯著下降。市場調查機構中怡康(北京中怡康時代市場研究有限公司)的統計數據顯示,2008年上半年,日本、韓國等國外品牌的液晶電視在中國大陸的市場占有率達到53.3%,國內品牌的市場占有率則為46.7%;在一二級市場,三星、索尼和夏普三家份額加起來超過30%,而零售量份額超過10個百分點的國內企業一家也沒有;零售額方面的差距更加明顯,日本、韓國品牌的零售額份額達到63.2%,國內企業的份額僅為36.8%。②胡洪森:《日韓企業掀起價格戰,平板電視需防不正當競爭》,載于《中國電子報》2008年7月3日。
在傳統的CRT時代,中國的彩電產業成功追趕上先進國家,我國成為世界彩電大國,但彩電產業的價格戰頻發;在主導技術出現變革情況下,中國彩電產業卻再次陷于落后并追趕的境地。為什么會出現這種“實現追趕—再度追趕”的情況?這種“實現追趕—再度追趕”產業發展軌跡中產能過剩的特征是什么?形成機理又是什么?
中國彩電行業產能過剩的主要表現以下幾個方面:
一是價格戰。如表1所示,截至2008年11月,我國彩電行業著名的價格戰就有17次。尤其是自1996年起,我國彩電行業掀起了一股降價的狂潮。隨著領頭廠商長虹的率先降價,各廠商紛紛跟進,造成了彩電價格步步走低的局勢。截至2006年上半年,傳統的29英寸電視機,已從1996年以前的5000~6000元降到1000多元,21英寸的電視機也已經降至800元左右。毫無疑問,這種大幅度的降價對消費者來說,是件大快人心的事,減少了消費者在這方面的購買支出,提高了人們的購買力,從而有利于生活水平的提高;但對于生產者來說,卻是一場整體失敗的“惡戰”,中國彩電企業已經連續多年利潤為負,2004年9家大型彩電企業的利潤總額為負30億元,長虹就負37億元,而半數企業出現虧損,全行業的利潤率達到歷史最低。
二是產能利用率受國際市場和技術變革影響較大。如表2所示,彩電行業產能利用率在1993~2000年比較穩定,保持在50%左右;2001年以后,波動幅度較大。其中,2001~2002年、2005~2007年兩個時間段,變化特別突出。2001年12月,我國正式加入WTO。這使我國產業發展與國際市場聯系更緊密,同時,國際市場的波動也更容易傳導到國內市場,企業產能規劃面臨更嚴峻的市場環境。從彩電產業技術發展軌跡看,2004年是CRT彩電技術和平板彩電技術發展的分水嶺:第一,從整個彩電產業角度觀察,代表新技術軌道的平板電視雖然早在20世紀末就開始出現在國內市場上了,但是由于其本身性能和價格的原因,在2003年之前都未能取得迅猛的發展。隨著時間的推移,液晶、等離子電視技術實現了長足地發展,成本也大幅度下降,取得了對純屏彩電、背投等CRT產品的競爭優勢,加之受到消費者收入水平不斷提高、住房條件持續改善以及其他相關產業拉動等因素的綜合影響,市場需求開始爆發。根據市場研究機構Display Search的調查數據,2004年與2003年相比,我國平板電視產量增幅接近3倍;2005年與2004年相比,增幅接近4倍。①China TV Market Trends by Technology.DisplaySearch.2006.第二,2004年之后,全球范圍內平板電視的發展,無論是技術的進步還是市場的增長,都表現出與以前幾年不一樣的態勢(與之對應的是CRT彩電產量的下滑)。如到2004年,液晶平板領域日、韓、臺三強局面已經形成,構筑了相對中國企業的進入壁壘。最后,從企業角度觀察,2004年是國內主要彩電企業進行戰略調整,進軍關鍵的面板領域的起點,其戰略規劃、技術發展方向等和過去相比都發生了顯著變化。例如,創維與美國德州儀器建立開發3片式液晶的聯合實驗室,長虹做出進軍等離子面板生產線的決策。

表1 中國彩電業著名的價格戰

表2 1993~2008年彩電行業產能利用率
三是行業利潤較低。首先是CRT階段的利潤。在CRT電視階段,與我國彩電產業的整體利潤額并未如規模數據那樣呈現出不斷擴大的態勢,這表明企業整體盈利能力的下降。多數年份的整體利潤額在20億~30億元人民幣左右波動,甚至在個別年份(1996年),出現了負利潤(見圖4)。負利潤的出現主要是由于當年國內彩電市場上出現了激烈的價格戰(由長虹發動)。行業利潤率水平不高,除了在行業出現負利潤的1996年之外,其他年份的行業利潤率在1.5%~4.7%之間波動,而且在1999年之后總體呈現為下降趨勢(見圖5)。圖6顯示了國內幾家主要的彩電企業歷年的利潤率。雖然部分企業(長虹、廈華)的數據波動幅度較大,但從圖中仍可看出這幾家企業的利潤率在2003年前呈總體下降的趨勢,10% ~20%的利潤率在1998年以后就再也未曾出現過。
其次是平板階段的利潤。2005年,索尼等國外企業在中國市場上率先發動了價格戰。其中索尼下調了5款液晶電視價格,最大降幅達到20%左右。同時,夏普的7款液晶電視同時降價2000元;LG的32英寸液晶電視由15 000元降至8990元;三星將其40英寸液晶電視的價格由27 000元直接壓低了8000元。在等離子領域,除三洋將42英寸等離子直落4000元以外,三星也將同尺寸等離子直降5000元。國內彩電企業的平板資源不能自給,雖不具備多少成本優勢,但在外資品牌平板電視大幅降價的壓力下也只能被動應戰,這直接導致當年彩電行業再一次出現負利潤的情況。
在平板階段的其他年份,雖然行業利潤額與CRT階段相比略有提高,但利潤率卻保持在2%左右,一直未能恢復在CRT階段曾達到的3%或4%的水平。圖6所示的5家主要彩電企業在平板階段的利潤率一直在低水平徘徊,其中長虹、TCL和廈華都出現了負利潤。目前,TCL、長虹、康佳、海信、創維、廈華等國內企業的彩電業務利潤率一般控制在5% ~10%,每臺彩電的利潤一般保持在50~100元之內。

圖4 我國彩電產業利潤額

圖5 我國彩電產業利潤率

圖6 國內幾家主要彩電企業的利潤率
四是平板電視(也稱液晶面板電視)投資熱潮的隱憂。根據國際著名市場研究機構Display Search預估(見圖7),中國大陸薄型平板電視出貨量,將從2009年的3100萬臺,大幅成長至2014年的5900萬臺,年復合成長率為14%。而薄型平板電視的市場滲透率,也將從2009年72%成長到2014年100%左右。液晶電視市場呈現的“繁榮”景象,讓業內人士均看好液晶的發展前景,紛紛進軍面板行業。目前,國內浮出水面的8代線已經有7條,其中包括由TCL集團與深圳市深超科技投資的華星光電8.5代液晶面板項目,正式落戶廣州開發區的LGD8代線項目,夏普與南京達成6+8代線合作計劃,三星與蘇州市政府計劃投資220億元興建8代線,龍騰控股與昆山開發區投資230億元共建龍飛光電8.5代線,奇美與佛山廣新光電準備在佛山南海區建設8.5代線,以及京東方投資總額達280億元的8代線(見表3)。
彩電企業“潮涌”面板電視,導致該細分行業產能過剩隱憂已現。Display Search預計,到2012年中國本土及外資企業大量生產線“開始量產”時,整個FPD(平板顯示)產業將“陷入供給過剩局面”。①高世代液晶面板產能過剩誰受傷,LED環球在線,2010年7月13日。這種擔憂導致工信部叫停平板玻璃新擴建產能,于2009年12月3日下發《關于抑制產能過剩和重復建設引導平板玻璃行業健康發展的意見》。

圖7 中國大陸液晶電視出貨量預估

表3 國內6代以上液晶面板生產線一覽
黨的十八大報告明確提出,“要適應國內外經濟形勢新變化,加快形成新的經濟發展方式,把推動發展的立足點轉到提高質量和效益上來,……著力增強創新驅動發展新動力,……使經濟發展……更多依靠科技進步、勞動者素質提高、管理創新驅動,……不斷增強發展后勁”。當前,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推進產業自主創新,加快實現產業轉型升級,既是轉變經濟方式的現實要求,也是治理產能過剩的政策取向和迫切需要。
第一,防止和治理產能過剩要求采取有利于自主學習和創新的技術政策。彩電行業的歷史經驗證明,中國只有走自主路線才能發展這一工業:后來居上不是國際產業轉移的結果,而是后進國家的企業為獲得競爭優勢而培育起更強能力的結果。雖然全球化的條件使技術知識和信息高度流動,但利用這些知識和信息而實現發展仍然只能依靠通過學習而來的自主能力。后國際金融危機時代,全球技術變革為我國實現前沿和自主創新提供了機會,盡管不少產業仍需跟蹤式追趕,但在一些重要技術領域我國已經進入或接近產業競爭的前沿。從戰略層面看,在這些領域我們不應該再做追隨者,亦步亦趨,總是步人后塵,要敢于和善于在創新的前沿與強者競爭。因此,堅持自主的技術學習和創新既是推動產業轉型升級的正確道路,也應是治理產能過剩政策的原則和重點。
由技術追趕進入技術前沿競爭,主要的障礙不是外部的干擾,而是內部的因素,即技術能力、政治意識和制度環境。也就是說,自主創新要求追趕者從思想觀念、發展戰略到體制機制的全面革新。這種革新要求我們在產業技術戰略和政策設計上應多手準備,多重組合,多軌運行。并且這些政策應該以支持和保護中國企業的技術學習和創新為核心內容。
第二,防止和治理產能過剩需要探索多種產業轉型方式。為了不在同一個過度競爭的行業中飽受產能過剩之苦,過剩行業中的企業可以通過探索和實踐多種產業轉型,開辟產業發展新藍海。以下幾種轉型升級戰略可以作為發展的選擇借鑒。
一是基于比較優勢的空間轉移戰略。一些企業將生產能力在區域間轉移,例如,加工制造業從東部沿海地區向中西部地區轉移,采礦業向新探明儲量地區轉移。典型的案例包括富士康、華能集團等。二是基于全制造產業鏈技術優勢的一體化戰略。企業不斷將主業產品的整個制造產業鏈做強,將技術、工藝、質量和售后服務做精,成為業內最具競爭力的專業化生產企業,如湖南的三一重工、中聯中科等。三是向全球制造體系滲透的精致制造戰略。在產業鏈的各細分環節中成為持續保持分工優勢的專業化制造企業。例如,許多中小型制造企業發展為專業化和工藝水平很高的優秀企業,成為各行業中的“隱型冠軍”。四是“跨業轉型戰略”,其中又可分為“跨業經營轉型戰略”和“跨業投資轉型戰略”兩種類型。通常是,當企業在某一行業中發展到一定程度,積累了較強或一定的資金、技術、人才和管理能力,而在本行業中繼續發展空間有限,或者發現了更有利的發展機會時,通過向其他產業投資而實現跨行業的戰略轉移,往往是(或者理想地是)進入技術和資本密集度更高的行業。五是向服務業延伸的第二、第三產業互融戰略。工業企業實現以核心實體產業為基礎的服務業化,如一些汽車制造企業發展與汽車制造相關的金融服務業(汽車信貸);一些工業企業進入銀行、證券、物流等服務業。還有一些工業企業進入文化產業。六是向重型高端制造領域的順勢攀進戰略。即順應中國工業化進入重化工業強勁增長階段的需要,向裝備制造業特別是高端制造業領域推進。七是進入高端、新興產業的新技術突進戰略。在高技術和新興產業中進入世界高端制造業競爭領域,如華為、比亞迪等。還有眾多太陽能、風能、核電、高端電子、生物工程等企業。這類企業又可采取從專業化分工的制造端進入、從組裝端進入、從研發領域進入、基于某種制造優勢而進入新興產業等不同的策略。向這一方向轉型升級的關鍵是核心技術上的創新。
第三,防止和治理產能過剩需要尋求和拓展產業國際競爭力的新源泉。通過完善互利共贏、多元平衡、安全高效的開放型經濟體系,加快形成以技術、品牌、質量、服務為核心競爭力的新優勢。鼓勵企業出口從傳統的生產成本優勢向技術、品牌、質量、服務為核心的新優勢轉化,促進“中國制造”向“中國創造”和“中國服務”跨越。支持外貿轉型升級示范基地、貿易平臺、國際營銷網絡建設,完善貿易、產業、財稅、金融、知識產權政策,強化政策協調,增強企業技術創新、自我轉型的內生動力。大力培育出口品牌,提高出口產品附加值。促進加工貿易轉型升級。提高加工貿易的國內配套能力,促進加工貿易從組裝加工逐步向研發、設計、核心元器件制造、物流營銷等產業鏈高端拓展,向東部欠發達地區和中西部重點開發區域有序轉移。完善海關特殊監管區域的政策和功能,引導加工貿易逐步向海關特殊監管區域集中。
[1]謝偉:《追趕與價格戰》,經濟管理出版社2001年版。
[2]謝偉:《中國彩電總裝企業的技術學習》,載于《科研管理》2001年第3期。
[3]謝偉:《中國消費電子業的崛起》,中國金融出版社2004年版。
[4]謝偉、吳貴生:《彩電產業的技術學習過程》,載于《中國軟科學》2000年第1期。
[5]謝偉、吳貴生:《技術學習的功能和來源》,載于《科研管理》2000年第1期。
[6]謝偉、吳貴生、張晶:《彩電產業的發展及其啟示》,載于《管理世界》1999年第3期。
[7]徐明天:《長虹隱痛》,當代中國出版社2005年版。
[8]楊志剛:《復雜技術學習和追趕研究——以中國通信設備制造業為例》[博士學位論文],清華大學經濟管理學院2003年。
[9]余旭輝:《長虹的回頭路》,載于《21世紀商業評論》2008年第1期。
[10]喻金田、皮特、黑爾特、湯姆:《后發企業技術追趕微觀機理分析》,載于《研究與發展管理》2007年第3期。
[11]曾國安、王繼翔:《發展中國家工業化的后發劣勢與后發優勢評析》,載于《經濟學動態》2003年第10期。
[12]曾錚、張路路:《全球生產網絡體系下中美貿易利益分配的界定——基于中國制造業貿易附加值的研究》,載于《世界經濟研究》2008年第1期。
[13]張勝:《系統競爭、網絡效應與工業發展初期的政府作用——我國彩電工業競爭力發展的實證研究(1978~2002)》,載于《系統管理學報》2007年第16期。
[14]鐘俊元:《臺灣顯示器產業2006年回顧與2007年第一季展望》,工研院IEK電子組2007年。
[15]鄒永祥:《臺灣顯示器產業的大未來》,工研院IEK電子組,ITIS計劃1999年。
[16]吳偉:《韓國和臺灣地區液晶顯示(LCD)產業發展研究》[碩士學位論文],蘇州大學2007年。
[17]王淑珍:《臺灣邁向液晶王國之秘》,中國生產力中心2003年。
[18]呂一博:《模塊化背景下后發國家產業技術追趕研究》[碩士學位論文],大連理工大學2007年。
[19]呂一博、蘇敬勤:《后發國家汽車制造企業技術能力成長路徑研究》,載于《科學學研究》2007年第5期。
[20]李靖華、葛朝陽、吳曉波:《追趕和學習的創新型式》,載于《科研管理》2002年第4期。
[21]賈佳、王汝梅:《我國彩電業的價格競爭與產業績效分析》,載于《價格理論和實踐》2003年第1期。
[22]洪勇:《追趕戰略下后發國家制造業技術能力提升研究》[博士學位論文],大連理工大學2009年。
[23]郭斌:《我國彩電產業的價格競爭、價格戰與產業績效》,載于《中國工業經濟》2001年第7期。
[24]高旭東:《“后來者劣勢”與我國企業發展新興技術的對策》,載于《管理學報》2005年第3期。
[25]杜建君:《彩電啟示錄》,載于《IT經理世界》2004年第15期。
[26]程源、高建、楊湘玉:《電視行業演化創新分布模式:A-U模型的新解釋》,載于《科研管理》2005年第1期。
[27]遲宇宙:《海信史》,海南出版社2003年版。
[28]蒲欣:《技術變革條件下產業追趕機制研究》[博士學位論文],清華大學經濟管理學院2009年。
[29]路風、蔡瑩瑩:《中國產業升級和經濟轉型挑戰政府能力——從產業政策的角度看中國TFT-LCD工業的發展》,載于《國際經濟評論》2010年第5期。
[30]張永偉:《從追趕到前沿:技術創新與產業升級之路》,中信出版社2011年版。
[31]金碚:《中國工業的轉型升級》,載于《中國工業經濟》2011年第7期。
[32]林毅夫:《“潮涌現象”與產能過剩的形成機制》,載于《經濟研究》2010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