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式動詞虛化問題及“加以”賓語性質討論

摘 要：本文對形式動詞的意義到底有沒有完全虛化、形式動詞“加以”后面的雙音節詞賓語到底是體詞性的還是謂詞性的這兩個問題進行考察，發現形式動詞的詞匯意義并沒有完全虛化，形式動詞“加以”后面的雙音節動詞賓語是謂詞性的。

關鍵詞：形式動詞；虛化；賓語

0 引言

先賢們對形式動詞做了定義。朱德熙（1985）把形式動詞稱作虛化動詞（WV），“指的是只在書面語里出現的少數幾個及物動詞如‘進行、加以、給予、給以、予以、作等。這些動詞原來的詞匯意義已經明顯地弱化了，所以在某些句子里把它們去掉并不影響原句的意思。”一直以來，人們對形式動詞的虛化問題都很關注，但是對形式動詞的虛化程度還沒有形成定論，本文基于語料庫對形式動詞的意義到底有沒有完全虛化進行討論。另外，形式動詞“加以”后面的雙音節詞賓語的功能也沒有定論，在體詞性和謂詞性這兩個功能上存在爭議，本文對這個問題同樣基于語料庫進行考察。本文使用的例子來自國家語委現代漢語語料庫，數據來自北大CCL現代漢語語料庫。

1 形式動詞的詞匯意義虛化問題

實際上，朱先生列舉的這些虛化動詞并沒有完全虛化，它們還表示一定的動作意義。例如，“加以”可以加名詞或名詞短語，證明它有一般動詞的意義，“加以”即“以……加之，加上”。以下這些例子都表明“加以”后面可以跟純名詞性賓語，這些名詞性賓語是“加”的對象，如果刪去“加以”，句子就沒有謂語了。例子如下：（1）還有人物的面容上，敷著胡粉而加以淡紅色，特別引人入勝。（2）這主要是由于血液再生機能發生障礙所致，再加以部分的溶血現象，隨著紅細胞數的下降，血沉加快，血色素含量也下降。

從上例可以看出，“加以”后面所跟賓語“淡紅色”、“部分的溶血現象”都是名詞或名詞短語。“加以”作為句子的謂語中心，詞匯意義飽滿，并無虛化。其他的形式動詞“進行、給予、給以、予以、作”等都是既能加名詞性成分，又能加動詞性成分。

下面對每個詞所舉的例子中，a是加名詞性成分的例子，b是加動詞性成分的例子。（1）進行。a.光緒雖然有病，但都是慢性病，臨死三天前，仍能進行政事、家事活動。b.維護中共中央的領導和紅軍的團結，繼續同張國燾的分裂主義進行斗爭。（2）給予。人民給予了他最高榮譽。巴潤別立鎮政府就給予了支持。（3）給以。a.群眾團體的經費，應逐漸做到自給，政府給以足夠的津貼。b.習近平在講話中對中央黨校學習實踐活動取得的成效給以充分肯定。（4）予以。a.對于舉報黑車成功的乘客予以數百元現金獎勵。b.不知道這個消息是否屬實，請發言人予以核實。（5）作。a.上面對肯尼迪總統的行車路線還作了記號。b.李蓮英用了八個字對自己51年的太監生涯作了總結：“侍上以敬，侍下以寬”。因此，我們可以說形式動詞這一類詞的詞匯意義都沒有完全虛化。

2 形式動詞“加以”的賓語性質討論

有人認為“加以”后的雙音節動詞賓語已經名詞化了，其實并不能說它是名詞化了，“加以”并沒有改變它的謂詞性質。“加以”后的賓語可以是體詞性的，也可以是謂詞性的。（1）“加以+體詞性成分”。“加以”后可以加體詞性成分是毋庸置疑的。劉云峰（2004）認為“加以”不帶名詞賓語。筆者通過國家語委現代漢語語料庫檢索出很多帶名詞賓語的“加以”。這個在上一節中已經具體闡述過，此處不再贅述。（2）“加以+謂詞性成分”。“加以+謂詞性成分”指的是如下列情況：a.天主教把追求現實的幸福看成是“不道德”的，“把物質上的追求作為惡神加以壓抑”。b.如果兒童已經發生了用手抓摸生殖器的習慣，那就必須采取適當的方法加以制止了。

“壓抑、制止、計劃、斥責、補充、注意、矯正、介紹、控制、調節、利用、說明、限制、印證、克服、考慮、發展”等這類動詞可以跟在“加以”后做賓語。有人認為這類詞已經名詞化了。李峰、柴耘（1995）認為“V+以”類虛化動詞的賓語是體詞性賓語。李臨定（1990）也認為形式動詞是指本身不具有實在意義而只能以動詞名詞化形式為賓語的動詞。呂叔湘（1980）主編現代漢語八百詞在討論“加以”時認為，“加以”是個形式動詞，真正表示動作的是后面的動詞。這說明呂先生也認為“加以”后跟成分動詞。周小兵（1987）也認為“加以”主要功能是帶動詞賓語，但是都沒有分析原因。朱德熙先生提出“加以”后的謂詞性成分為“名動詞”的說法。有人提出名動詞存在的原因是“漢語動名互轉的無標記性”。“名動詞”這個提法本身就違背了朱先生自己所提出的原則，“漢語確定詞性要靠詞的語法分布來定”，不能對照著英語來定，一個動詞出現在主語的位置上，就說它是名詞，出現在謂語的位置上，就說它是動詞，是不行的。筆者認為，“加以”后面的動詞賓語從功能方面來說就是謂詞性成分，并不是名詞性成分。

2.1 正面論證

筆者認為這主要是因為“加以”前后的狀語可以隨意移動，即“加以+ 狀語”與“狀語（地）+加以”可以互換。有很多狀語，可以在“加以”前后隨意移動。如：同是“認真”這個詞，可以放在“加以”前面修飾“加以”，也可以放在“加以”后面，修飾“加以”的動詞賓語。例如，我們在CCL語料庫中檢索發現，包含“加以+認真”結構的有44條語料，包含“認真（地）+加以”結構有279條語料。雖然前一結構所占比例較小，但是這不能推翻“認真”這樣的詞是作為狀語來修飾“加以”的動詞性賓語的。不管“認真”放在哪里，它的語義指向都是“加以”后的賓語，我們不能說“認真”放在“加以”前是狀語，放在“加以”后就變成了定語。有人可能會以“沒對情報加以認真的分析”這樣的例子來反駁，認為“的”字后的詞語一定是體詞性成分，所以“分析”是體詞性成分。確實，在“加以”后面時，如果狀語帶有結構助詞，很少帶“地”，一般帶“的”，但是我們不能據此就斷定“的”后的為體詞性成分。如“他的跳是最美的”，這句話中“跳”出現在“的”的后面，我們不能說“跳”是體詞。以下例句中，a類例子是“認真（地）+加以”句，b類例子是“加以+認真”句。

a1.對于這些錯誤思想，需要認真加以分析和澄清。a2.從馬克思主義觀點看來，儒家和法家都是應當批判總結，認真加以清理的。a3.他沒有說，我看重要的文章不妨看它十多遍，認真地加以刪改，然后發表。b1.如果看到農村市場的廣闊，加以認真改進，適應農民消費的要求還是大有出路的。b2.然而，如果沒有人對這種現象加以認真研究，單靠法律方式去禁止這種行為怕是難于徹底根絕的。b3.這是應該加以認真考慮的問題。

筆者發現還有其他類似情況的狀語，可以證明上面舉的“認真”的例子并不是孤立的，由于篇幅限制，這里只列舉可以出現在“加以”前后的狀語，不再舉例。例如，“批判、正確、具體、適當、綜合、特別、嚴格、詳細、充分、科學、仔細、重新、徹底、好好、進一步、合理、系統、全面、精心、分別、簡單、集中、細致、深刻、巧妙、靈活、完全、逐步、積極、堅決、大力、專門、任意、區別、客觀、簡要、及時、很好、人為、大大、廣泛、審慎、確切、普遍、細細、抽象、直接、經常、多方、真實”等，這說明“加以+ 狀語”與“狀語（地）+加以”可以互換是一個系統的現象，可以作為“加以”后的動詞是謂詞性成分的一個證據。“狀語”不管放在“加以”前還是“加以”后，語義都指向“加以”后的動詞，狀語修飾動詞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而修飾名詞則說不過去。

2.2 反面論證

有人根據“加以”的以下幾個特性認定“加以”后的雙音節詞賓語是體詞性成分：（1）“加以”的雙音節詞賓語可以修飾名詞。（2）數量詞可以修飾“加以”的雙音節詞賓語。（3）“加以”的雙音節詞賓語可以做動詞“有”的賓語。

筆者經過考察語料和內省發現，這幾條證據都不可以作為“加以”后的雙音節詞賓語是體詞性成分的證據。

首先，“加以”的雙音節賓語雖然能夠直接修飾名詞，與名詞修飾名詞的規則相一致，但是這只是因為這個雙音節詞省略了賓語的緣故，并不能據此認為“加以”的雙音節賓語是體詞性成分。有不少研究已經發現“加以”后的雙音節動詞不能再帶賓語，如果需要帶賓語就要把賓語放到“加以”前面，如你們應該把這些資料加以整理。“整理”后不能再帶賓語，其賓語要用“把”介引到“加以”前面。同理，“因為只有在這種平和氣氛當中，大家去討論問題，才會提出最好的解決辦法。”句中的“解決辦法”表面上看雖然是“解決+辦法”，實際上是“解決+問題+的+辦法”，此處只是省略了“解決”的賓語，再如，a.距離第一篇博客發表時間一個半小時后，方舟子再次發表博文。“發表時間”=“發表第一篇博客時間”。b.政府一直在尋求多樣的替代能源，可再生的太陽能也被列在考慮范圍。因此，雖然“加以”后的雙音節詞可以直接修飾名詞，我們仍然不能把它看作體詞。

其次，某些“加以”后的雙音節詞雖然可以表示數量的詞語修飾，如“加以訓練”“受過一點訓練”，但不能據此就證明這些雙音節詞就是體詞，“打算”是典型的真謂賓動詞，但它可以出現在“一點”后面，如“我沒有一點打算”，這并不能改變“打算”的真謂賓動詞的性質。同理，某些“加以”后的雙音節詞雖然可以受表示數量的詞語修飾，但是并沒有改變它的謂詞性質。

第三，“加以”后的雙音節詞跟名詞一樣可以加“有”，也不能成為其是體詞性成分的證據。我們還是以真謂賓動詞作比，真謂賓動詞“打算、計劃、主張、準備”等，都可以加“有”，但是我們不能據此斷定這些詞是體詞。

3 小結

形式動詞的詞匯意義并未完全虛化，形式動詞所能帶的賓語不只是雙音節動詞，還能帶體詞性賓語。形式動詞“加以”所帶的雙音節動詞賓語是謂詞性的，不是動名詞，盡管它們的語法特點和名詞相似，也不能說它們是體詞性成分，我們只能說它們是特殊的動詞，語法分布情況和居于核心的典型動詞不太一致而已。

參考文獻：

[1] 朱德熙.現代書面漢語里的虛化動詞和名詞——為第一節國際漢語教學討論會而作[J].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85（5）.

[2] 周剛.形式動詞的次分類[J].漢語學習，1987（01）.

[3] 呂叔湘.現代漢語八百詞[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0：258.

[4] 李峰，柴耘.“V+以”類虛化動詞的賓語[J].新疆教育學院學報（漢文綜合版），1995（04）.

[5] 李臨定.現代漢語動詞 [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0.

[6] 劉云峰.形式動詞及其賓語[J].西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科版），2004（05）.

[7] 周小兵.“進行”“加以”句型比較[J].漢語學習，1987（06）.

作者簡介：許雙華，上海大學文學院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專業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