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鳳尤
又到了期末考試的時候,按照學校的考務安排,我被調整到另一個班級進行監考。
前幾天,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給校園披上了一層銀裝,厚厚的積雪在陽光的照耀下,一點點消融,讓人覺得在臃腫的冬裝下,連骨子里都打著寒戰。
我拎著試卷袋走進教室,孩子們立刻安靜了下來,一雙雙明亮的眼睛緊張地盯著我。開考的鈴聲響了,我將試卷發下去,試卷像翻飛的浪花一般在孩子們手里傳遞著。
當孩子們的筆在紙上沙沙作響時,我忽然發覺按理應當有一份多余的試卷,以便學生在答卷過程中出現問題時解答調換用,怎么沒有了呢?難道是教務處弄錯了?我沒再多想,一邊在教室里來回走動,一邊用目光巡視著。
一個小男孩吸引了我的視線。他的頭垂得離卷面很近,幾乎是趴在桌子上寫字。我好奇地走近他,發現他衣著單薄:一件短舊的單衣里面,只有一件依然很舊的肥大毛衣,露在外面的袖口處早已破爛成絮。男孩的雙腿在桌子下面瑟瑟顫抖。他發覺我在看他,趕緊將雙腳收回桌子下面遮擋住,卻不經意露出了他那雙破舊的運動鞋,鞋面已有些脫膠,雪水正從里面滲出來。
我頓時心生感慨,自己也是從山里走出來的孩子,深諳貧窮的滋味。我的手輕輕落在他的肩膀上,這似乎打攪了正沉浸在做題中的他。他打了個激靈,抬起通紅的臉,目光閃爍游離,不敢與我正視。我理解他的處境,自己以前也曾有過這種窘相啊。我用鼓勵的眼神望著他,微微笑著示意他直起身來,保持坐姿。他會意地還我一個很靦腆的淺笑,不好意思地糾正著姿勢,向我投來一束感激的目光。
在以后的幾天監考中,我總會踱著步走到那個男孩身邊,充滿愛憐地凝望著他瘦小的身影。盡管他那凍得紅腫的手在握筆時顯得力不從心,但落在紙上卻是鏗鏘的筆畫,那種執著的全力以赴的神情令人動容。
接連幾場考試都無一例外沒有剩余的試卷。直到最后一科歷史考試,有個同學要求調換印刷不清的試卷時才引起我足夠的重視。我走上講臺問:“誰多拿了一份試卷,趕快交上來。”
沒有人站起來。孩子們握筆在手,不知所措地看著我。我重復了一遍。
這時,那個一直被我傾注關愛的小男孩慢慢地站了起來,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他低著頭緩緩地從桌兜里抽出一份卷子來。
換完試卷后,教室里又恢復了安靜,同學們埋下頭去,刷刷地做著題。
這最后一科考完,我整理好試卷,正要離開教室,卻被同學們團團圍住了,我詫異地愣怔住了。
站在最前面的一個女生有些怯怯地對我說:“老師,張波多拿卷子的事不要告訴校長,好嗎?”其他同學也紛紛附和著:“老師,您就原諒他吧……”
這是怎么回事?看著他們乞求的目光,我心想其中一定有什么隱情。我遠遠地望了望那個叫張波的男孩,他正站在坐位上,無聲地抽泣著。
同學們七嘴八舌地向我解釋:“張波家窮,他爸患病去世了,家里只有媽媽一個人能干活。他有一個殘疾的哥哥,不能正常走路。哥哥無法上學,卻很想讀書,只能靠張波和同學們為他輔導。那張卷子就是給他哥留的……”
原來竟是這樣!一張薄薄的試卷竟然包裹著這樣一份深厚的情誼。我走到張波身旁,從試卷袋里將它抽了出來,輕輕地塞進張波的手里。
盡管生活苦澀艱辛,但我深信,這兄弟倆會成功的。就像這雪后的陽光,盡管一時被陰霾遮擋,但終會熱力四射,讓人看到希望,憧憬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