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1937

祖德陶

冬天

1937年的冬天

是刺骨的風追趕難民的冬天

追趕我逃難的娘

追趕我從未見過面的二哥

8歲的二哥成了小難民

8歲的二哥患著時疫病

發燒的額頭燙著娘的心

1937年的冬天

是沒有陽光的冬天

娘跪在土地神面前

磕頭求神保佑她的兒

眼淚滴滴砸疼二哥臉

1937年的冬天

是娘的心碎裂的冬天

8歲的二哥留下一句話

8歲的二哥說他已會寫“中國”

8歲的二哥閉眼時握著筆

娘的哭聲是斷翅的鳥

娘的哭聲是狂風里的樹

娘的哭聲是漫天飛下的雪

1937年的冬天

是天空被洞穿的冬天

娘背著二哥回到村跟前

鬼子燒村一片廢墟在冒煙

只一棵櫸樹站在村中央

燒焦的爺爺壓在梁下面

跛腳的爺爺眼未合

他在等著孫兒回家園

娘的一雙問天手

擂天擂地擂響1937年

……這是我的家史

我是這滲血家史的繼承者

我繼承了二哥墳頭呼嘯的冷風

也繼承了烈焰中爺爺的悲慘

我繼承了家恨

也繼承了國難

我的祖國！

當你無法按住

吳淞口涌出的熱血和屈辱

無法掩埋

南京城遍地血腥的月光，無法

讓一顆顆砍落的頭顱

重新吶喊

我的祖國！

當敵人

搶走了孩子唇邊的兒歌

搶走了姐姐妹妹無價的尊嚴，搶走了

你頭頂的太陽和星光

當我的民族

到了最危險的時候

我看見黃河的波濤咆哮著站立起來

穿過青紗帳，用大刀和鋼槍

去和敵人殊死較量

我的祖國！

我的二哥和火焰中的爺爺在望著你

南京大屠殺紀念墻上

那三十萬黑眼睛在凝望著你

我這死難者的后裔

雙手高捧楊靖宇將軍的血襖

我用丁汝昌和鄧世昌沙啞的嗓音

告訴你我的夢想——

你無法退卻

你要強大強大再強大

微笑的強大

才是中華民族的光芒

我愿每個孩子

踩著星星鋪砌的路走向他們的明天

我愿每個母親的淚

在風中凝結成珍珠的璀璨

我愿人間的槍口滿插鮮花

我愿白鴿永遠回旋在人們心中的藍天

相信未來——就像相信時間

會當當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