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烈文時期的《申報·自由談》

陸菲

19世紀30年代的《申報》經過著名報人史量才的經營，發展成為上海影響力較大報紙之一。《自由談》作為副刊，只在其中一個版面中占據半個版面也就是六欄左右的大小。然而就是這巴掌大的園地，經過黎烈文的耕耘，發揮了不亞于其母報《申報》的巨大作用。

一、改革前的靡靡之音

從1911年8月24日《自由談》創刊后的20年左右時間里，《自由談》上刊載的基本上是鴛鴦蝴蝶派和一些花前月下茶余飯后的文章。1931年“九一八”事變爆發后，上海人民的抗日民主呼聲越來越高，在這種情況下，《自由談》上那些靡靡之音般的文章引起了讀者的不滿，改革迫在眉睫。于是報社經理史量才撤換了原來的編輯，在他人的推薦下，聘請黎烈文擔任《自由談》的主編。黎烈文是中國現代著名作家、翻譯家、教育家，曾留學日本、法國，在巴黎大學研究院獲文學碩士學位。1932年歸國后任《申報·自由談》主編，《自由談》的改革自此開始。

二、改革后《自由談》文章針砭時弊

1932年12月1日，黎烈文上任后立即對《自由談》進行改革，文章變得聯系實際、尖銳潑辣，深受讀者歡迎。

對國內國民黨的反動統治，《自由談》發表了大量文章給予批判和譴責。如“九一八”事變后日本帝國主義侵華勢力加劇之際，以蔣介石為首的國民政府仍然固執于不抵抗政策，這遭到全國人民的反對。魯迅在其文章《觀斗》中，以斗雞等這種民間娛樂游戲比喻“我們中國人總喜歡說愛和平，但其實是愛斗爭的，愛看別的東西斗爭，也愛看自己斗爭”，暗諷并抨擊國民黨反動派的消極政策。著名作家葉圣陶也發表了一篇題為《今天的天氣好啊》的文章，抨擊國民黨的黑暗專制統治使得“人們見了面只敢說今天的天氣好啊”這類無關政治的話。

面對日軍侵華的不斷加劇，《自由談》竭盡全力為救亡圖存吶喊：

“這教訓即是‘齒還齒，目還目，刀還刀’！不愿嘗‘日本刀’滋味的中國人，在這里，應急起磨礪自己的‘刀’，高呼：‘鮫島看刀！’”

——《日本刀》，《自由談》1932年12月15日

事實是嶄然如鐵：日本的侵略暴行，自九一八以來，是有增無已。而我們的不抵抗政策，也恰為坐待宰割，瞑目等死。時至今日，再不覺悟，更復何待?

——《發動民族革命戰爭》，《自由談》1933年1月17日

談到抗日救國，最好的方法自然是“長期抵抗”。而長期抵抗，卻也并非容易。不但要有抵抗的決心，并且要還有抵抗的能力。“決心”者系我們老早已經有了：中央既曾三番四次地表示“已有決心”，而將領們函電之中也無不義憤填膺地說，“為國而死，雖死猶生”，顯見“決心”我們是早已有了，如今所缺的只是“抵抗的能力”。

——《說抵抗能力》，《自由談》1933年3月29日

改革后的《自由談》針砭時弊，針對當時中國的內憂外患、抗日救國問題發表了許多文章，呼吁民眾關心時政，號召國人奮起救國。

三、作者群兼容并包

《自由談》是“五四”以來最講求廣泛團結，真正做到兼容并包的刊物，它幾乎囊括了30年代中國文壇所有派別的作家，形成了龐大的作家陣容，各種進步思想在這里碰撞出智慧火花。

（一）吸納各流派作者

五四新文化運動以后，大部分屬于新文化陣營的報紙期刊幾乎都是同人刊物。何謂同人刊物呢？“即以一個人為中心，號召一些志同道合的合作者辦一個雜志，每一個雜志所表現的政治傾向，文藝觀點大概都是一致的”。①

相比起來，黎烈文在用人方面可謂不拘一格。他主持時期的《自由談》作者群包容性非常之大:“有章太炎、柳亞子這樣的民主革命元老；有左翼作家魯迅、茅盾、陳望道、瞿秋白；有海派作家施蟄存、葉靈鳳等；還有京派作家沈從文；創作社的郁達夫、田漢；文學研究會的葉圣陶；無黨派自由主義知識分子陳子展、曹聚仁等。”②只要是具有進步性與先進性的各種流派都可以在這自由的舞臺上各抒己見，百家爭鳴。

作家群的異質性使得《自由談》的文章風格多樣化，生動活潑、饒有趣味的內容吸引了更多讀者，從小眾風格變得雅俗共賞。

（二）新老作者齊鳴

老作家見多識廣、思想深刻、斗爭經驗豐富，為《自由談》奠定了堅實的基礎。魯迅從1933年1月開始在《自由談》上發表文章，共計130篇，集結成《偽自由書》、《準風月談》和《花邊文學》三個雜文集。在魯迅等老作家的帶動下，更多老作家如鄭振鐸、老舍、陳望道、臧克家等也都熱心給《自由談》投稿。這些老作家知名度高，文章影響力大，他們的作品給《自由談》擴大了讀者面，帶來了勃勃生機。

老作家的來稿給《自由談》奠定了豐厚的基礎，但黎烈文知道僅僅靠老作家的力量是不夠的，《自由談》要想保持活力就必須不斷給其注入新鮮血液。為此，黎烈文在征稿初始就在“啟事”中明確指出，面向社會所有熱愛文學和有意投稿的人，來稿不論作者是誰，只要合用就予以刊登。而不合用的稿件，就是熟識的好友的作品，也絕不偏袒。在黎烈文的這種征稿思想下，眾多青年作家鼓起勇氣紛紛投稿，并以《自由談》為起點，逐漸走向文學之路。在這個方面來說，《自由談》也是培養新作家的搖籃。

四、內容和文章體裁豐富多樣

（一）內容豐富

黎烈文主編后，《自由談》一改原來鴛鴦蝴蝶派死氣沉沉的風格，文章內容兼收并蓄，使之成為介紹新思想、新文學的園地。

在新思想方面，特別是婦女解放的思想上，黎烈文刊載了大量世界各地的婦女解放運動的小品文，并面向社會征集關于婦女解放、婦女運動的文章。許多知名作家響應征稿，表示支持。如魯迅的《論秦理齋夫人事》、《男人的進化》，以及其他作者的諸如《我理想中的愛人》、《戀愛是無條件的嗎》等文章，從各個角度討論了婦女的社會角色、婚戀問題等在傳統思想束縛下的困境，鼓勵女性自我覺醒，盡自己的力量掙脫封建禮教的牢籠，大膽追求自由和幸福。

新文學方面，黎烈文不僅限于介紹國內的文學作品，他還趁獲得過諾貝爾文學獎的著名愛爾蘭劇作家蕭伯納來華的機會，在《自由談》上連載蕭伯納的小說《黑女求神記》。此外，還刊登過許多著名外國作家的作品，如莫泊桑的《兩兄弟》、梅里美的《方形堡的攻克》等。這些內容有利于拓寬讀者的閱讀眼界，為國內讀者了解國外文學作品打開了一扇窗口。

（二）文章體裁多樣化

改革后的《自由談》包括漫畫、小說、散文、速寫、隨筆、小考證、讀書記、詩歌、游記、評論等體裁。許多讀者都覺得《自由談》比以前好看了，可讀的文章多了。

眾多文體之中，雜文起到了先鋒作用，是《自由談》最主要的文體。這些雜文短小精悍，可讀性強，討論的內容上至國家民族層面，下至普通百姓的生活；又或從抨擊黑暗的政治到批判腐朽的文化；也有對婦女婚姻、兒童教育問題的思考；等等，各種內容的雜文都在這方“自由臺”上或直書或曲筆地展示出來。

當時比較有名的雜文有，例如魯迅的《現代史》《推背圖》、茅盾的《關于救國》、曹聚仁的《素食》等文章，尖銳地揭露了國民黨反動政府的本質和黑暗統治。任白戈的《關于青年的就業問題》、郁達夫的《說食色與欲》、劍風的《我理想中的愛人》、韋紀的《戀愛是無條件的嗎》等文章，貼近日常生活，語言質樸通俗，契合都市市民的精神趣味和價值取向……雜文在當時稱為主流的文學體裁，有人將三十年代比作雜文的時代，而《自由談》是這個時代的一個“百花園”。

結語

總而言之，《自由談》在改革之后成了一個兼容并包、針砭時弊、啟迪思想的大熔爐，因此頗受讀者喜愛。有人把黎烈文主編《自由談》的一年五個月零八天看作一個特殊階段，將這一改革時期《自由談》的每一期訂成一冊影印出版，高價出售，一時竟有洛陽紙貴之勢。

如今的各類報紙上新聞同質化程度越來越高，如何打造報紙的個性從而吸引讀者，副刊可以作為突破口之一。黎烈文對副刊《自由談》的改革也許可以為當今副刊的發展提供一些有益的經驗。

注釋

①李榮慶：《<申報·自由談>與三十年代中國社會文化》[D]，山東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8年。

②董黎麗：《<申報·自由談>研究》[D]，河南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