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開紅 趙 磊
資本主義制度從誕生以來,西方經濟學家就努力為之辯護,總是試圖論證資本主義制度永恒不變的生命力。但是,從一次次的經濟危機來看,資本主義永恒是一個美麗的謊言,馬克思在《資本論》中進行了深刻的剖析,論證了資本主義最終將為社會主義說取代。雖然在馬克思之后,資本主義仍然在改良中繼續向前發展,但在當代,生態危機已經成了資本主義制度下繼經濟危機之后威脅資本主義命運的又一顆毒瘤。西方經濟學家試圖論證在資本主義制度下,生態問題可以通過技術創新、制度創新等改良主義方式得以解決,但是,他們不僅對資本主義制度的逐利的本性選擇性失明,還忽略了資本主義的強權性、霸權性。世界范圍內的生態問題,很大程度上要歸功于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的生態帝國主義行徑。
資本主義從誕生以來就與經濟危機和生態危機緊緊結合在一起。馬克思曾經指出,在資本主義社會,“沖突成為不可避免的了,而且,因為它在把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本身炸毀以前不能使矛盾得到解決,所以它就成為周期性的了。”〔1〕同時,馬克思還看到,在資本主義制度下,“資本主義生產使它匯集在各大中心的城市人口越來越占優勢,這樣一來,它一方面聚集著社會的歷史動力,另一方面又破壞著人和土地之間的物質變換,也就是使人以衣食形式消費掉的土地的組成部分不能回到土地,從而破壞土地持久肥力的永恒的自然條件?!薄?〕美國著名經濟學家約翰·貝拉米·福斯特認為,正是這種“物質變化裂縫”導致了人的異化和自然的異化,從而威脅著人與自然的可持續發展。
馬克思以及馬克思的追隨者們都認為資本主義的發展是不可持續的,不少西方經濟學家也承認資本主義的發展存在種種制約。但大多數西方經濟學家卻認為,隨著資本主義世界的科學技術進步和相應的市場制度完善策略,是完全可以實現資本主義的可持續發展的。
資本主義的發展與科學技術進步密不可分。以瓦特發明蒸汽機為標志的第一次工業革命迅速解放了生產力,促進了資本主義的蓬勃發展。隨著資本主義制度在世界范圍內的確立和科學技術的飛速發展,以電力的廣泛使用為標志,第二次工業革命將資本主義從“蒸汽時代”推進了“電氣時代”。20世紀40年代開始的第三次科技革命浪潮極大地推動了資本主義經濟、政治、文化的發展,促成了國家壟斷資本主義的產生和發展。
從資本主義發展帶來的三次科學技術革命出發,不少西方學者都認為,科學技術的進一步發展和應用的推廣,有助于資本主義世界克服生態危機,在拯救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的同時,還可以促進第三世界國家的可持續發展。
比如對能源的開發和創新,在西方學者中,不少人持有這樣的觀點,即,雖然人類面臨的不可再生資源 (如石油、天然氣等)是有限的,但新的能源將逐漸被發現,并能滿足人類進一步發展的需要。這類能源以核能 (或稱原子能)為代表。國際能源署 (IEA)的負責人克勞德·芒迪強調:“核能必須是能源構成的一部分?!眹H原子能機構 (IAEA)總干事天野之彌在2012年6月曾宣稱:“在未來數十年中,核力量將在可持續發展方面起到日漸增加的重要作用?!薄?〕一是因為不可再生資源的有限,以至于全球20%的人口至今還沒有用上電;二是因為,與燃燒時產生影響氣候的二氧化碳的化石燃料相比,核能發電是“無碳的”;三是因為,國際能源署測算過,就目前水平而言,核能發電比用天然氣發電和用煤發電都便宜。
還有部分專家認為,雖然不可再生資源是短缺的,但隨著人類科學技術的不斷進步,一些可再生資源完全可以替代那些不可再生資源,并足以支撐人類的不斷發展。這類能源以太陽能、風能等為代表。歐洲太陽能協會“歐洲太陽能公司”(Eurosolar)的主席赫爾曼·希爾 (Hermann Scheer),同時也是著名的“太陽能的世界經濟”的倡導者,曾這樣說,“在一個無法想象的長時段里,太陽將免費為人類、動物和植物提供其能量。提供的方式如此慷慨,以至于人類、動物和植物中最奢侈的能源需求都能夠得到滿足,盡管人類、動物和植物的數量都在急劇增加,每年太陽能提供給我們的能量,相當于人類全球商業性消費能量的15000倍……”?!?〕著名的生態自然主義者巴里·科門內爾也曾大膽地預言:“太陽能不僅能取代大量的,最后是全部的、目前消費的傳統燃料——從而消除大量的環境污染,而且能夠扭轉能源成本不斷上升的趨勢,這一趨勢是如此嚴重地影響經濟體系?!薄?〕
生物質能也是很多專家和學者熱衷的一種可再生性能源。研究和開發生物質能已經成為當前世界各國政府普遍關注的重要問題,如美國的能源農場、日本的陽光計劃、巴西的酒精能源計劃和印度的綠色能源工程等。在某些資本主義國家,生物質能產業的生產、經營已經實現了規?;?,如美國、瑞典、奧地利等國,生物質轉化的高品位能源分別占其一次能源消耗的4%,t6%和10%。作為發展中的資本主義國家,巴西已經實施了全球最大規模的乙醇開發技術,在其全國汽車燃料消費中,乙醇占了一半以上。而在一些發展較為落后的國家,如蘇丹,生物質能占其全國總能源消耗的87%。有關專家估計,到21世紀中葉,生物質能將有可能為全球提供60%的電力和40%的直接燃料。生物質能的開發和利用已經受到眾多全球專家學者和各國政府的推崇,他們一致認為,作為一種清潔能源,生物質能既能緩解全球能源的緊缺,又能保護生態環境免受污染和破壞。
霍肯和洛文斯夫婦給我們展望了由于資本主義技術的更新和進步所帶來的美好未來的情形?!白屛覀儗@樣一個世界作片刻的想象:小轎車和公共汽車低聲細語,城市變得安寧和平靜,汽車尾氣排出的只是水蒸氣;公園和林蔭道代替了不必要的城市高速路;石油輸出國組織不再發揮作用,因為雖然原油價格已經降至每桶五美元,但仍然少有消費者光顧,因為與此前的石油相比,已經有了更為廉價、更好的替代品。人民的生活水平得到顯著提高,尤其是窮人和發展中國家的人民。非自愿性失業不復存在,所得稅大幅度削減。房屋 (包括低收入住宅群在內)能夠用它們自身生產的能源來抵消部分的按揭貸款。”〔6〕
不少西方經濟學家認為,在資本主義制度下,生態問題產生的主要原因在于市場的失靈,只要能彌補這些引發生態問題的“失靈”,資本主義就可以實現可持續發展。
比如綠色稅收,也稱環境稅收、生態稅收,開征綠色稅收本意就是為了保護環境和生態,實現人類對環境和生態的合理開發和利用,保證人類的可持續發展。最早提出綠色稅收理論的是福利經濟學之父庇古。庇古針對市場經濟在外部性問題上的失靈,提出了著名的“庇古稅”。他認為,通過對環境外部性問題的征稅,可以使外部問題內部化,從而達到社會資源的最優配置。在“庇古稅”的基礎上,保羅·霍肯 (Paul Hawken)、艾默里·洛文斯 (Amory Lovins)和亨特·洛文斯 (L.Hunter Lovins)在《Natural Capitalism:Creating the next Industrial Revolution》中提出了在增加汽油稅 (環境稅)的同時減少個人所得稅的綠色稅收模式的主張,并得到了格里高利·曼昆 (Gregory Mankiw)的推崇。他們都認為,如果政府在增加汽油稅 (環境稅)的同時減少個人所得稅,并使個人所得稅的減少量與汽油稅 (環境稅)的增加量相等,就會減少人們汽油的消耗,從而解決交通的擁堵、道路安全和全球變暖問題,但是政府并不會從汽油消耗的降低、汽車消費的收縮、個人所得稅的減少而降低財政收入,〔7〕相反,政府可以從個人可支配收入的增加而引起的其他商品消費的增加、企業增加、行業規模的擴大和就業量的增加中獲得更多的財政收入。
不可否論,科學技術的大量應用,確實促進了資本主義社會和全世界經濟水平的迅速提高和人類生活質量的改善。正如馬克思所說,“資產階級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階級統治中,所創造的生產力,比過去一切世代創造的全部生產力還要多,還要大。自然力的征服,機器的采用,化學在工業和農業中的應用,輪船的行駛,鐵路的同行,電報的使用,整個大陸的開墾,河川的通航,仿佛用法術從地下呼喚出來的大量人口,——過去哪一個世紀料想到在社會勞動里蘊藏有這樣的生產力?”〔8〕與此同時,馬克思也指出:“那些只是在晚些時候才顯現出來的、通過逐漸的重復和積累才產生的效應的較遠的結果則完全被忽視了?!?這種“較遠的結果”,就包含了資本主義生態環境問題以及由此帶來的生態危機。發生在20世紀發達國家的、震驚世界的“八大公害”事件①“八大公害”事件,指1930年12月比利時的馬斯河谷煙霧事件;1943年5-10月美國洛杉磯的光化學煙霧事件;1948年10月美國的多諾拉煙霧事件;1952年10月英國倫敦的煙霧事件;1953年日本熊本縣的水俁事件;1955-1972年3月日本富山縣的骨痛病事件;1961年日本四日市的哮喘病事件;1968年日本愛知縣等23個縣府的米糠事件。表明,科學技術的發展,并不意味著資本主義生態問題的緩解,資本主義生態問題反而有不斷惡化的趨勢。
20世紀后期,西方發達國家的執政黨和在野黨紛紛將生態問題納入其施政綱領中,并以此作為獲得選民支持的重要籌碼之一。但是,正如奧康納所說,資本主義的科學技術使用一開始就是以成本和銷售為基礎的,它不可能是以生態原則為基礎的,除非各個資本或企業相信那是有利可圖的,或者生態運動或環境惡化逼迫他們那樣去做。這些政黨企圖通過不斷開發和利用新的科學技術來對抗生態危機,卻并沒有認識到科學技術的資本主義使用正是引發資本主義生態危機的重要原因之一,比如被稱為清潔能源的“核電”。
安德烈·高茲曾經非常尖銳地指出,“核計劃不是一個純技術上的選擇,而是一項政治上和意識形態上的選擇”,〔10〕“核計劃可以減少污染”的觀點是一個具有欺騙性和危險性的觀點。因為,核電生產所帶來的環境問題非常嚴重,包括核放射、核事故、核垃圾、食物鏈中的核污染等,都將對自然環境和人類自身產生巨大的威脅和傷害。另外,有關核垃圾的運輸、堆放、處理等都是非常棘手的問題,現代社會的鋼筋水泥擋不住核輻射,在國家長期監督下用冷卻法處理核垃圾也要幾百年的時間。在高茲關于核計劃的論斷產生不久,便發生了震驚世界的切爾諾貝利核電站爆炸事件。建立在白俄羅斯國家科學院研究成果上的報告說,全球共有20億人口受到這一事故的影響,前蘇聯的所有損失加起來高達幾千億美元。
由此可見,核技術并不是真正的“清潔技術”。但是正如高茲所講,由于政治和意識形態的原因,包括核技術在內的高新技術被政客們包裝成“清潔技術”不斷推廣,并在全世界范圍內兜售。J.B.福斯特深刻地指出,正是由于資本主義的根本特征是資本積累,因此,只要是有利于資本擴張的技術便得以發展,而不利于其擴張的技術,則被排斥。
水利發電是清潔能源技術嗎?這一點可以從當前西方發達國家對大壩的拆除中得到答案。美國政府1994年就宣稱“美國的水庫時代已經結束”,嚴格限制新建大壩,并著手拆除了578座大壩(僅21世紀前4年 (2000—2003年)就拆除了149座),其中有39%的大壩都是因為其破壞了沿岸魚群的回游、改變了沿岸野生動物的棲息地,并影響了流域生態環境而受到批評并被要求拆除。〔11〕修建水庫帶來的淤塞問題也是拆除大壩的一個重要原因。有專家估計,疏浚 (淤塞)的費用大約是建造一個同等容量的水壩的20倍。因此,不論是在美國,還是在加拿大、歐洲和日本等發達國家和地區,政府紛紛拆除大量的大壩,以恢復河流及整個流域的生態環境。而這種情況,并非發達國家特有。在一些發展中國家,由于生態環境問題而拆除或禁止建設大壩的情況也時有發生,比如在亞洲的韓國、泰國,非洲的加納、烏干達等國。正如英國環境與發展專家弗萊德·皮爾斯 (Fred pearce)所言,“今天世界上許多超大水力發電河壩,占據了能源生產的最好地點,但其壽命將比一般的煤礦還短。當它們被關閉的時候,對能源的創造來說,它們那壯麗的咽喉將會像抽空的油井一樣,毫無用處。”〔12〕“事實上的真相是,如果要想水力發電真正是可再生的,那它就幾乎不可能是便宜的。如果是便宜的,那就不是可再生的?!薄?3〕
20世紀90年代以來,隨著環境保護意識在世界各國不斷擴散,電動汽車作為環境保護的重要發明,受到世界各國的推崇,紛紛出臺相關政策,鼓勵和支持電動汽車的研發生產。那么,這種被譽為“零排放”、“高動力”的電動汽車,真的就能有效保護環境,實現“綠色增長”嗎?答案非常明確,那就是“不”!首先,最重要,也最明顯的原因在于,汽車對環境的污染并不單單只來自于其燃燒汽油所形成的尾氣。德國海德堡環境與預測研究所的科學家的實驗 (1993)也證明,平均每輛汽車對環境的污染只有40%來自于“駕駛”階段,而另外的60%是來自于其他階段,其中54%是來自于“駕駛”階段之前,6%是來自于報廢階段。在“駕駛”階段之前,最重要的是生產階段,包括汽車本身的生產和其原材料的生產。其次,電動汽車所需的電力絕大部分是來自于煤炭,相比于燃燒汽油獲取動力的油氣動力汽車而言,電動汽車的煤炭電力對環境的污染更加嚴重!再次,電動汽車的電池生產對將生態造成巨大的破壞。因為,生產電動汽車的鋰電池或鎳電池將消耗大量的鐵、銅、稀土等礦產資源,在開采、加工這些礦產資源的過程中將帶來更多的生態破壞和環境污染。由此可見,電動汽車或混合動力汽車的研發和生產企業打著“零排放”、“高動力”的噱頭,鼓動政府不斷支持其擴大生產、誘惑消費者,無疑是對環境的進一步污染。
顯然,科學技術的進步雖然可以緩解資本主義的某些層面的生態緩解問題,但是它又從另外的角度給資本主義的發展帶來了新的生態環境問題。就如同水力發電一樣,雖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緩解由于工業社會不斷擴大的能源消耗及能源危機,但卻帶來了流域氣候的變化、地殼運動規律的改變、泥沙的淤積、物種資源的滅絕等流域生態環境問題。另外,退一步講,即便是科學技術證實了的對整個地球環境和生態有益的新能源或節能產品,由于初期投入成本過大、見效期過長、風險過大等問題,往往導致其不可能被資本家看重。所以,資本家總是千方百計的捍衛石油的生活方式,而不太愿意投資太陽能等新能源。正如戴維·佩珀說的那樣,“在自由市場中,資源保護、再循環和污染控制由于提高生產率和使剩余價值最大化的動力而收到阻礙。”〔14〕
于是,從科學技術上尋找突破點的淺生態學逐步過渡到了深生態學,并與西方馬克思主義研究相結合,建立了生態學社會主義理論,謀求從社會制度上進行社會主義革命。
一方面,資本主義經濟制度是以資本主義個人占有為基礎的,為了謀求個人收益的最大化,競爭成了不可避免和“完美無缺”的手段。因此,在競爭這只“看不見的手”的指揮下,每一個個體為了不斷謀求利益的最大化及其對市場的統治,總是想方設法地占有更多的資源,不斷擴大其生產規模,并使其占有的資源能達到最大的產出水平。這種以“生產主義”導向的資本主義經濟,其發展的結果必然是自然資源的不斷消耗和市場產品的不斷增加,加速和強化人與自然之間關系的異化。
另一方面,產出的不斷增加,必然要求市場需求也隨之增加,才能保證產品價值的實現。于是,資本家便通過不斷地宣傳消費主義文化及消費主義的生存方式,鼓動和誘惑消費者將其價值需求轉移到對商品的消費之中,從而達到控制人們的內心世界的目的。同時,消費者也把消費當作是釋放和補償“生產異化”帶來的壓抑和痛苦的方式,“勞動中缺乏自我表達的自由和意圖,就會使人逐漸變得越來越柔弱并依附于消費行為?!薄?5〕從本質上看,這種消費已經不是消費者真正意義上的消費,而是一種“被迫的消費”和“虛假的消費”,〔16〕是異化的消費?!爱惢M就是指人們為補償自己那種單調乏味的、非創造性的且常常是報酬不足的勞動而致力于獲得商品的一種現象”〔17〕,是消費者精神的麻木和自我的毀滅。正如弗洛姆所言,“十九世紀的問題是上帝死了,二十世紀的問題是人死了?!薄?8〕反觀我們的星球,不言而喻的是人類面臨的自然資源和生態環境的數量及其承載力都是有限的,資本主義生產異化和消費異化帶來的對自然資源和生態環境的不斷占有和破壞的結果必然是資本主義生態危機的爆發。因此,只要資本主義制度不被消滅,以追求利潤最大化為目標的生產主義和消費主義就不可能發生根本改變,而由此帶來的自然資源和生態環境破壞引發的生態危機也不可能從根本上得以消除。
馬克思曾說過:“資本來到世間,從頭到腳,每個毛孔都滴著血和骯臟的東西?!薄?9〕這句話不僅指出了資本主義早期的資本原始積累是靠堅船利炮侵略弱國、罪惡的奴隸貿易以及對無產階級的剝削完成的,而且也蘊含了資本主義對其他國家自然資源、生態環境的剝削和掠奪。因此,帝國主義從一開始就不僅僅是資本主義國家在經濟和政治上的霸權,還是在生態上的霸權。帝國主義政策使得世界上眾多國家和地區都紛紛淪為資本主義列強的殖民地和原材料輸出地、產品銷售地,殖民地國家和地區的自然資源被大肆開發和掠奪、生態環境被隨意的破壞。這是發達資本主義國家早期的生態危機轉嫁戰略,是赤裸裸的帝國帝國主義 (naked minperialism)行徑。
以自由競爭為基礎的資本主義制度,無法消除其無限欲望與有限資源之間的矛盾,生態危機必然伴隨著經濟危機成為資本主義發展過程中的“緊箍咒”。但是,現實貌似與理論的出現了偏差,西方很多學者鼓吹生態問題產生的原因并不在于“資本主義制度本身”,而在于企業不好的“商業行為”?!?0〕在當代,一些西方國家通過一系列的政治、經濟手段,似乎較好地解決了國內環境問題。在我國國內,也有不少中國學者認為,“生態文明在這些國家已初見端倪”?!?1〕
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使得舊殖民體系受到了沉重的打擊而崩潰,明目張膽地對殖民地國家資源、生態的瘋狂開采、占有和破壞已成為歷史。但是,發達資本主義國家并未放棄對落后國家的資源掠奪和生態破壞,只不過其手段從直接轉變為了間接,從明目張膽變為了暗度陳倉,以至于發達資本主義國家對落后國家虧欠了嚴重“生態債務”(Ecological Debt),即“北方工業國家對第三世界國家所欠下的債務,它是工業國家對資源的掠奪、環境的破壞以及排放廢物 (如溫室氣體)而免費占據生態空間等造成的?!薄?2〕具體來說,資本主義發達國家一方面通過國際貿易、跨國公司等方式,瘋狂地掠奪第三世界國家的自然資源和產品,并將破壞和污染留給了這些落后國家;另一方面,它們又通過對世界公共物品 (如公共海域、空氣、氣候等)的不平等占有和利用,將很大一部分本該他們獨立承擔的生態債務轉嫁給了落后國家。
發達資本主義國家把本應在本國發生的資源消耗、環境污染和生態破壞通過不平等的方式轉嫁到了發展中國家,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它們日益嚴重的生態危機。因此,可以說,發達資本主義國家“巨大的財富是與貧窮和對整個世界人民和資源剝削聯系在一起的。”〔23〕1997年的 《京都議定書》,本意是為了人類免受氣候變暖的威脅,但美國政府為了盡可能地將更多的生態危機繼續轉嫁給發展中國家,同時又不想償還其欠下的“生態負債”,以“不想給美國建立一個直接的威脅”〔24〕為借口,“決定單方退出氣候協議”。〔25〕然后在2011年,加拿大政府又退出了《京都議定書》。這都表明,發達資本主義國家所謂的“綠色資本主義”、“可持續資本主義”完全就是騙人的謊言。它們自己很清楚,這種所謂的“綠色”和“可持續”乃是建立在對落后國家的生態剝削與掠奪基礎上的。正如福斯特所說,“資本主義經濟把追求利潤增長作為首要目的,所以要不惜任何代價追求經濟增長,包括剝削和犧牲世界上絕大多數人的利益?!薄?6〕
同時,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的生態危機轉嫁策略,除了對發展中國家的轉嫁外,還包括對子孫后代的轉嫁。正如英國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者戴維·佩珀所言,“實際上,‘開采’資源——獲取它們的價值而不考慮對未來生產率的影響——在資本主義經濟中是一種不可抗拒的趨勢,成本外在化部分地是將其轉嫁給未來?!薄?7〕也即是說,我們的子孫后代將會為資本主義不斷擴張所帶來的代際“生態債務”埋單。
但是,問題是,發達國家在其設計的生態危機轉嫁戰略中能獨善其身,實現“可持續的資本主義”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馬克思主義唯物辯證法的聯系觀認為,事物都是普遍聯系的,而且這種聯系是客觀的,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發達資本主義國家千方百計地對發展中國家實施生態危機轉嫁戰略,妄圖建立一個“可持續的”、“綠色的”資本主義,這個“烏托邦”,最終是注定要崩塌的,它給“世界人民帶來災難,同時也給自己留下墳墓”?!?8〕整個人類、整個星球都是相互聯系、相互影響的統一體,轉嫁給發展中國家的生態危機,在短期內,可能會導致某些國家或地區局部的生態災難;從整體上看,在長期內,這些生態災難,如厄爾尼諾現象、拉尼娜現象、溫室效應等,必將對發達資本主義國家自身產生嚴重的影響,致使其“自食惡果”,最終步入自己給自己掘好的墳墓。因此,當代資本主義是“一種給人類帶來生態危機的不可控制的力量”,〔29〕它“對人類的發展而言卻是不可持續的?!薄?0〕正如馬克思當年批判資本主義農業 (當然也包含其他自然資源的開發和利用——筆者注)時所說:“資本主義農業的任何進步,都不僅是掠奪勞動者的技巧的進步,而且是掠奪土地肥力持久源泉的進步,在一定時期內提高土地肥力的任何進步,同時也是破壞土地肥力持久源泉的進步……資本主義生產發展了社會生產過程的技術和結合,只是由于它同時破壞了一切財富的源泉— —土地和工人?!薄?1〕換句話說,資本主義的任何發展,其實就是靠破壞人類賴以生存的環境和生態為代價的發展,這種發展顯然是不可持續的。
馬克思和恩格斯雖然沒有專門、集中分析資本主義制度下人與自然、人與生態的關系及矛盾,但在其著作中他們不只一次地對資本主義的貪婪與反生態本性進行過深刻的揭露和批判。馬克思指出,資本主義“為積累而積累,為生產而生產”的“歷史使命”〔32〕導致了資本主義“破壞了人和土地之間的物質變換,也就是使人以衣食形式消費掉的土地的組成部分不能回歸土地,從而破壞土地持久肥力的永恒的自然條件?!薄?3〕“資本主義發展了社會生產過程的技術和結合,只是由于它同時破壞了一切財富的源泉——土地和工人。”〔34〕最終,伴隨著資本主義工業和商業的不斷發展,“工業和商業則為農業提供各種手段,使土地日益貧瘠。”〔35〕“在資產階級社會的胎胞里發展的生產力,同時又創造著解決這種對抗的物質條件”,這種“解決這種對抗的物質條件”,在這里就表現為資本主義制度下無法避免的生態問題。
在馬克思、恩格斯之后,西方不少學者沿著二位導師的足跡繼續分析,對資本主義生產體系下的人與自然、人與生態的關系進行了進一步的總結和深入研究。以法蘭克福學派為代表的西方馬克思主義學者提出了生態學馬克思主義,成為當前西方馬克思主義研究的重要分支。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者著重對資本主義制度下人與自然、人與生態的矛盾進行了剖析,認為,在資本主義制度下,由于人與人、人與自然關系的異化,必然導致不可避免且令資本主義制度難以為繼的生態危機,資本主義生態危機的根源就是資本主義制度自身。因此,生態社會主義受到諸多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者的積極推崇。正如薩拉·薩卡所說:“要想保護這個世界,只有在我們消除資本主義制度和成功創建一個真正的社會主義社會的條件下才是可能的。因此,一種新型的社會主義社會不僅是值得期望的,還是必需的”?!?6〕這個新型的社會主義社會就是建立一個綠色的、公平的生態社會主義。
從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者對生態社會主義的主張來看,他們大多設想在生態社會主義制度的框架下,人與自然是平等互動、和諧共處的。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者強調,在資本主義社會里,由于生產的異化、消費的異化等導致人與自然的關系惡化,從而使生態危機不可避免。于是,在生態社會主義里,必須對自然資源、生態環境進行合理的計劃性開發和利用,協調好人的利益和生態的利益。同時,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者還堅持在生態社會主義里,經濟發展與生態標準相統一的原則。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者認為,生態社會主義一定要處理好經濟發展與生態的關系,要對資本主義的生產原則(經濟利益最大化)進行徹底改造,要使人類社會的經濟發展符合生態發展的要求,以生態標準來約束和限制生產 (以及消費)。因此,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者呼吁在生態社會主義下,人類應該本著“減發展”的原則,縮小生產和消費的規模,拒絕完全逐利的、過度的生產及消費,從而使人們的經濟理性符合生態理性。此外,在社會和政治領域,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者也提出了他們的一些設想,比如堅持基層民主制、契約制度、反對霸權主義、強權政治等。
在堅持馬克思主義的分析范式基礎上,生態學馬克思主義提出了生態社會主義的美好設想,其中關于生態社會主義的主張,既是對現代資本主義制度的駁斥,同時,也為中國等社會主義國家在建設社會主義的過程中提供了參考和借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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