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產品認證機構民事責任的歸責原則——以對第三人責任為視角

昆明理工大學質量發展研究院 王寅 齊虹麗

產品認證是指由可以充分信任的第三方證明某一產品或服務符合特定標準或其他技術規范的活動。產品認證制度的引入，使得原本只存在于買賣雙方之間的法律關系，逐漸演變為委托人、第三人(產品認證中的第三人是指認證機構及認證申請人之外的經過認證的產品所有人和使用人，包括消費者和其他為再生產而購買產品的生產者)、產品認證機構三者之間錯綜復雜的法律關系。若是經過認證的產品損害了第三人的權益，那么產品認證機構是否應當承擔相應的責任？如果承擔，其承擔責任的基礎又是什么？其民事責任的歸責原則如何確定？本文擬從認證機構、第三人之間的法律關系入手，探討我國產品認證機構對第三人承擔民事責任的歸責原則。

1 現行法律框架下產品認證機構對第三人承擔民事責任的歸責原則分析

歸責原則，即確定責任歸屬必須依據的法律準則，是確定責任的標準和基礎[1]。在產品認證過程中，相應的歸責原則的確立是其承擔民事責任的重要組成部分。我國關于認證制度的兩部最重要的法律法規確立產品認證機構承擔無過錯責任原則( 《產品質量法》第57條第二款規定：“產品質量檢驗機構、認證機構出具的檢驗結果或者證明不實，造成損失的，應當承擔相應的賠償責任；造成重大損失的，撤銷其檢驗資格、認證資格”)。對于這一規定，筆者有以下兩點疑惑：

(1)認證法律關系主體包括認證機構、認證委托人和第三人。證明不實可能對認證委托人和第三方都造成損害，而上述法律條文并未指明認證機構的賠償對象，認證機構對認證委托人的賠償基礎是認證服務合同，而第三人與認證機構之間不可能存在合同關系，其適用同樣的歸責原則的基礎何在？

(2)按照上述法律的規定，認證法律關系中的第三人可以作為原告向產品認證機構提起賠償訴訟，然而，對于從未參與認證過程的第三人來說，如何才能證明認證機構在認證過程中的過錯？

本文認為，由于產品認證法律關系存在于認證機構、認證委托人、第三人之間，認證機構對第三人承擔民事責任的范圍取決于其兩者之間權利義務的界定。因此，首先需要明確產品認證機構與第三人的法律關系，才能進一步探討產品認證機構對第三人承擔民事責任的歸責原則。

2 產品認證機構對第三人承擔責任的基礎

2.1 關于產品認證機構與第三人之間法律關系學說的評析

(1)擔保關系說。該學說認為，產品質量認證是公正、客觀的第三方質量認證機構與認證申請人之間就產品符合有關質量標準和要求的一種擔保[2]。其將認證機構看做是一種社會中介組織，對經其認證的產品提供信任擔保。筆者認為，如果認證機構承擔責任的依據系違反擔保，則其應屬于違約范疇，然而在認證機構與第三人之間不存在任何合同關系，所以認為兩者之間是擔保關系有牽強附會之嫌。

(2) “附保護第三人利益的合同關系”說。該學說認為產品認證法律關系是涉及第三人利益的服務合同關系，類似于德國民法上的“附保護第三人作用之契約”[3]。此種學說具有較強的理論基礎，但其第三人的范圍，“并非泛指債權人以外之任何第三人，其范圍應限于因債務人之給付受到影響之人，而債權人對其禍福基于親屬、勞工、雇傭、租賃等具有人格法上特質之關系負有保護、照顧義務者”[4]。而產品認證法律關系中的第三人——通常是指消費者，明顯不屬于上述范圍所述之人。用該學說來界定認證機構與第三人之間的法律關系只能帶來適用上的更多混亂。

2.2 產品認證機構與第三人之間是法定信賴關系

依據對上述各種學說的評析，筆者認為，認證機構與第三人之間存在著一種法定的信賴關系。理由如下：

首先，認證機構與第三人之間是一種信賴關系。認證具有信用公示功能。認證委托人之所以要求認證機構向其簽發認證證書，并不純粹是為了證明其產品品質，而是為了吸引潛在的購買者與其進行交易。由于認證、認可由利益獨立的、具有較強專業背景的或經過法律或政府授權的機構進行評定和證明，因此其評定結果更加客觀、公正，而且通過一種頒發認證證書的方式，公開向需求方以及社會公眾傳遞認證對象是否符合有關法規、標準和技術規范規定的信息，更容易獲得需求方以及社會公眾的信賴[5]。因此，認證機構與第三人之間存在一種信賴關系。

其次，認證機構與第三人之間是一種法定關系。這種法定關系決定于認證機構的法律地位及其對消費者的法定義務。我國相關法律不僅明確規定了認證機構設立的條件及其從業規范(參見《認證認可條例》第10條、《認證機構管理辦法》第8條)，亦規定了其法定義務(參見《認證認可條例》第27條、第74條)。這也是說，認證機構對第三人所負擔的義務，并不是基于雙方的約定，而是由法律明確作出規定。一旦認證機構沒有履行法定義務而使消費者遭受損失，即需要與生產者、銷售者承擔連帶責任。

綜上所述，本文認為，認證機構與第三人之間是一種法定的信賴關系，若認證機構沒有履行對第三人的法定義務而使其遭受損害，即需要承擔相應的侵權責任。

3 產品認證機構對第三人承擔民事侵權責任的歸責原則分析

通常認為我國侵權責任法采用的是二元歸責體系，包括無過錯責任原則和過錯責任原則。下文具體分析該兩種歸責原則的優劣。

3.1 適用無過錯責任原則的考量

無過錯責任原則是指在法律有特別規定的情況下，以已經發生的損害結果為價值判斷標準，與該損害結果有因果關系的行為人，不問其有無過錯，都要承擔侵權賠償責任的歸責原則[6]。持該觀點的學者主要基于以下幾點考慮：一是認為認證機構提供的認證證書屬于產品的范疇[7]，其致使第三方利益受損是由于其產品存在缺陷，屬于特殊侵權行為，因此適用無過錯責任原則；二是基于社會利益考慮，認為產品認證機構通過責任保險等方式有能力負擔責任風險，有助于技術創新和良好聲譽的建立，促進市場交易的穩定性和市場經濟的良性發展。

3.2 適用過錯責任原則的考量

過錯責任原則是以過錯作為價值判斷標準，判斷行為人對其造成的損害應否承擔侵權責任的歸責原則[6]。該觀點的支持者認為：一是采用無過錯責任原則不利于產品認證業務的發展，作為新興行業的產品認證剛剛處于起步階段，無論是技術、規模還是行業規范都尚未成熟，不宜采用嚴格的歸責原則；二是在立法實踐中，我國《產品質量法》第五十七條明確規定了因“認證不實”造成損失的才承擔相應的賠償責任，其與立法實踐相符。

3.3 相關評議及完善相關立法的建議

上述兩種觀點爭論的焦點從本質上看，是立法在規范產品認證行業和促進產品認證業務發展之間的博弈。但是從認證立法的目的來看，認證行業的發展及規范始終需要回歸到社會公益和消費者權益的維護。因此，無論是無過錯責任原則或過錯責任原則，都應當將第三人訴權的維護作為其出發點。在尚未健全認證保險制度的情況下，適用無過錯歸責原則對消費者權益的保護只是空談，因為產品認證機構根本無力負擔巨額的賠償費用(認證機構是指依法經批準設立，獨立從事產品、服務和管理體系符合標準、相關技術規范要求的合格評定活動，并具有法人資格的證明機構。法律規定其最低注冊資本金為300萬人民幣)。過錯責任原則的最大缺陷在于其舉證責任分配體制，對于消費者來說，在未參與產品認證活動情況下要求其證明認證機構的過錯，其難度顯而易見。

鑒于此，本文建議在適用過錯責任原則的基礎上增加過錯推定條款。如此，雖然將風險更多地分配給了在技術上和資金上占絕對優勢的產品認證機構，但絕不是從機制上向第三人的利益傾斜，而更多的是基于公正、個體利益和社會效益之間的考量。此外，為了更好地平衡認證機構與第三人之間的利益，有必要對產品認證機構的責任限制及責任范圍進行深入研究。若認證機構因不可抗力、科學技術條件限制或其他免責事由而向受害人承擔賠償責任，則確屬不公。因此，本文建議對《產品質量法》第五十七條第二款作出如下修改：“產品檢驗機構、認證機構……應當承擔相應的賠償責任；認證機構對其認證結果與實際情況相符負舉證責任；如果損害是由不可抗力、受害人故意或其他特殊免責事由出現而造成的，認證機構不承擔民事責任”。

[1] 江平.民法學[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9.

[2] 何鷹.我國質量認證法律制度若干問題評析[J].南京大學法學評論,2003(20).

[3] 姜紅.論認證機構當事方的法律關系[J].湖南科技學院學報,2010(7).

[4] 王澤鑒.民法學說與判例研究(二)[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5.

[5] 劉崇德.認證認可制度研究[M].北京:中國計量出版社,2011.

[6] 王利明.民法學[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8.

[7] 劉穎,孫志煜.論電子認證機構民事責任的歸責原則[J].暨南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