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業活動壓力下扭曲的日本大學教育

梅 輝

（江漢大學 外國語學院，湖北 武漢 430056）

日本號稱即將進入“大學全入時代”，字面意思即為“全民大學教育”。根據日本總務省統計局相關調查數據，2001年大學直接升學率為70%，至2011年已達80%以上。10年期間，正值日本戰后泡沫經濟崩潰，經濟發展持續停滯時期。各大高校紛紛實施擴大招生策略，招生門檻降低，絕大部分家長寧愿經濟上辛苦一點也極力鼓勵子女上大學。另一方面，關于大學畢業率，OECD(Organisation for Economic Cooperation and Development，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相關數據顯示，2010年日本大學生畢業率達93%，在調查成員國及地區中首屈一指，且遙遙領先于其他國家和地區。然而，僅僅依靠表面上的數字，偶爾無法說明一些實質性和本質性的問題。透過現象看本質，需要更進一步的研究和分析。造成大學畢業率低的原因，雖因不同國家和地區國情與相關政策而異，但大同小異。其中共通的原因，如下可供參考。

（1）畢業門檻相對較高。即取得相應學科畢業學分需要相當的勤奮好學和努力。

（2）學費減免或者相對較低的國家和地區，由于入學較容易，學生學習積極性不高，中途退學的情況較多。此外，家長支付學費的經濟壓力較小也在某種程度上助長了中途退學的風氣。

（3）由于學習或經濟等原因造成無法順利畢業的學生，往往會選擇中途轉學到低一級別的其他高校、專科學校或者職業學校等。

大學高畢業率的原因，參考畢業率低的原因，基本可以從幾個方面推測分析得出。日本高校的高畢業率，除開常規的畢業容易的幾項基本要素，主要與日本社會獨特的企業招聘制度和雇用慣例息息相關。企業在應屆生招聘活動中，往往忽視大學期間的學習成果和實際效果。采用新員工時，以長期雇用為前提，比起學校的學習史，更重視員工今后的長期工作能力和員工之間的互相配合協調工作能力。正如我們所了解的日本企業的終身雇傭制度和日本人的集體意識。職場上的工作協調能力以及領導能力等，根據大學里的常規考試是無法判斷的。對于企業文化以及企業內部教育培訓的理解，也是用人單位通過獨立舉行面試筆試等審核活動才能最直接地、比較清晰明了地掌握。因此，盡早拉攏符合企業要求、有潛力的學生，使之在職場中得到專業的培訓鍛煉，對于企業來說，是在激烈的招聘競爭活動中勝出的高明策略。日本大學生從進入大學的一刻開始，大家都抱著很明確的目的：從現在開始，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不久的將來占據大學一半時間的就職活動做準備。然而，企業認為學校的學習成績不能作為評價工作能力的的參考指標，因此在招聘活動中也很少有單位要求提交成績證明書。偶爾有這樣的情況，大多也只是為確認核實學生的學籍真實性而作為輔證材料。學生就業和學校教育之間這樣互不相關、脫節的現狀，直接導致了兩者之間互相排擠，矛盾重重的結果。由于就業的現實意義強大，學校教育步步退讓，直至發展到一種扭曲的形態。學生一開始都了解就業活動和學校的教育幾乎沒有任何必然聯系，因此比起學習，更重視社團活動、社會實踐等課外活動，甚至將其放在首要位置。現實情況是，大量的企業面試活動中，經常問到以下內容或與其相近意思的問題。

（1）學生時代以什么團體身份做過什么事嗎？

（2）做過什么樣的兼職？學到了什么？

（3）大學期間花最大的精力做過什么事？學到了什么？

（4）周圍的朋友是如何評價你的？用一段自己的小故事來說明。

（5）自己的特長是什么？用一段小故事來說明。

日本企業在面試中，經常要求應聘者用具體的事例來說明自己的性格特點等。掌握到了規律的學生們，了解到了最能用事實說話的好處，于是積極致力于兼職、社團、志愿者等各種課外活動。此外，大學新生們剛入學，就通過各種渠道從熱心的前輩們那里了解到，在就職活動中，要想成功獲得自己理想的單位的內定，平時開始就要積極參加各項課外活動，學校的學習只是其次的。這已近乎“真理”的“金玉良言”，在大學里就像寶貴的傳統一樣，一代代傳承至今。某項關于大學前輩們給后輩們的有關就業與大學課程的建議的問卷調查顯示，如下內容占主要位置。

（1）企業不關心學習成績之類的，大部分前輩們都是獲得大型企業的內定。

（2）比起學習，多多參加各種課外活動，嘗試做一些新奇特別的事情比較容易受到企業青睞。

（3）面試時多結合自己的實踐經驗應對比較有優勢。

（4）某某老師的課程，考試輕松過關，學分很容易拿到，選修這樣的課程比較有利。

受此類主流思想影響，學生們自然都趨向于考試容易過關的課程，盡量將多余的時間和精力集中在比課程有趣，且有利于就業的課外活動上。與此同時，身處同一處境的教師立場如何呢？秉承教育宗旨，熱心致力于學生的課程的教師，反而被只求輕易獲得課程學分的學生厭惡排擠，學術研究上付出的時間和精力也要作出相應的犧牲。如果“識時務”，配合學生的需求，又會是完全不同的光景。流水作業式的單純只是重復同樣的課程和考試內容，少出課題，配合平時不太糟糕的出勤率，考試只要踩到點了就認同。采取這樣的做法，師生雙方都輕松，也達到了各自的目的，可謂一石二鳥。這一系列不成文的慣例，導致大學生逐漸遠離大學教育本質，大學成了名符其實的就業敲門磚，赤裸裸地暴露出上大學的目的就是為了最終的一紙文憑。就大學升學率而言，現如今已不限日本，亞洲各國每年都有一定規模的大學擴招，且上升趨勢迅猛。但是和其他國家的大學生學習情況相比，日本學生對于學習的輕視度堪憂，和國外的大學生學習能力的差距仍有可能進一步擴大，由此產生的對于日本經濟的影響也不可忽視。

日本大學生就業活動的早期化和長期化特點，在世界范圍內也是罕見的。一般在大三年級的春季開始，稍遲一點在當年的秋季開始，之后和企業最終簽訂就業協議上崗前，通常都是進行半年到一年左右的就業活動，幾乎已是必不可少的環節。據日本勞動政策研究·研修機構（舊日本勞動研究機構）平成13年（2001年）3月公布的《日歐大學與職業》報告書數據表明，日本大學生就業活動開始時間比歐洲各國普遍較早，畢業前參加就業活動的在校生比例，日本是歐洲平均數值的2倍以上。此項數據雖不是最新數據，綜合分析日本國內情況，整體形勢與現狀沒有太大出入。日本大學生就業活動起源于明治和二戰前一段時期，戰后日本經濟復興時期正式確立的日本獨有的 “定期采用”及“內定”等相關企業招聘制度，在如今的招聘活動中已成為雇用慣例。1973至1996年間，為確保企業的招聘活動不影響學生正常完成學業，學校與企業之間自發地簽訂了“就職協定”，主要內容是，企業在一定時期以前，不得向即將畢業的大學在校生發起招聘鼓動活動。可惜最終還是應大勢所趨，1996年該協定遭廢止。大學前兩年，主要是學習教育教養課程和專業課程的基礎知識，為后來的專業課程進一步學習和鞏固做準備。大學3年級開始，本應該是專業學習的關鍵時刻，卻不得已要將學業放在第二位，首要參加就業活動，且是一場持久戰。學生承受著學業和就業的雙重壓力，于是不斷有人呼吁企業應該重新考慮并制定合時宜的招聘活動時間。以北海道大學為首的日本8所大學的工學系研究科科長以及工學院院長組成的工學系研究科長懇談會，曾對日本經濟團體聯合會旗下的大型企業及主要的外資企業發起號召，倡導企業用人單位重新審視過度的招聘活動及職前培訓，呼吁重視學生的學校學習階段，還學生正常的接受教育的環境。懇談會還要求企業單位將面試筆試等招聘環節定為4月1日以后舉行，此項活動就是現在所謂的“君子協定”。大學生活和學習期間，同時參加就業活動的話，除原本的大學學費、生活費以外，學生還要負擔相應的物件費、交通費等，經濟負擔增大。尤其是交通方面，如果所在大學和就業單位本身相隔較遠，特別是不在同一座城市的情況下，僅僅交通費就可能是一筆龐大的數目。近年，針對此種情況，部分大學開始實施對學生就業過程中的交通費用補貼政策，以此緩解學生就業壓力。然而，這樣由校方單方面發起并實施，且不是全國范圍統一的補助政策，終究只是解一時之急，并非釜底抽薪。之前雖有類似早期的“就職協定”和如今的“君子協定”，前者短期內迅速夭折，后者也只是“緩兵之計”。這些協議的共同點是，由校方和企業自行商榷應時事而達成的共識，是相互的折衷和妥協。由于沒有相關法律法規來強制約束，本身具有不穩定性和操作性隨意的特點，未來的發展方向充滿了不確定性。大多數情況下都是跟隨參與雙方自身的條件和實際需求發生可大可小的變化。在現實條件下，主導就業活動的企業明顯占了上風，學校節節敗退，步步忍讓，以至逐漸脫離教育本質，產生扭曲的教育現象。隨著社會逐漸意識到大學教育和“操之過急”的就業活動之間的矛盾的嚴重性和不容忽視的影響，呼吁大學教育返璞歸真和企業就業活動退歸原位的呼聲也越來越高。一直以來保持沉默的政府教育機關如果不通過申請立定法律條例來規范企業的招聘活動，可以大膽推測，兩者之間的矛盾絕不會有真正平息的一天。兩敗俱傷，抑或一方被另一方完全吞噬。教育和經濟，兩者都是支撐國家發展的中流砥柱，缺一不可。當兩者之間產生不和諧現象時，政府相關機構理應出面，通過法律或者行政手段來協調，重新找回平衡點。

［1］安田雪.大學生の就職活動[M].中公新書,1999.

［2］釼地邦秀.大學1·2年から始めるキャリアデザイン[M].日本経済新聞出版社,2010.

［3］學術研究フォーラム.大學はなぜ必要か[M].NTT出版株式會社,2008.

［4］常見陽平.就活格差[M].中経出版,2009.

［5］壽山泰二.大學生のためのキャリアガイドブック[M].北大路書房,2009.

［6］統計が語る日本の大學·解説[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