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 患

黃永俊

周小了最近心慌氣短，大清早走在雨后的房湖公園，空氣清新，景色怡人，他還是覺得胸悶，嚴重的胸悶。這種狀況已經有好一陣子了，沒感冒，沒發燒，就覺得有力使不出，像是被人下了慢性毒藥。到醫院去看醫生，做了個全身檢查，屁事沒有。

思來想去，最終確認江月茶坊是這種癥狀的開始。

那天，他剛從樓上上完廁所下來就看見大廳里的人在搬桌子、移椅子找東西。他強作鎮定地問，這是干什么呢？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說，我今天喝了點酒，把錢包弄掉了，剛才我還付了茶錢，現在一下子就不見了，我又沒有出去過，肯定掉在茶坊的某個地方，大家幫忙找找。周小了聽了頓覺氣血有些上涌，甚至覺得臉都紅了，幸好剛才洗了把冷水臉。他 “哦”了聲，也移動身邊的椅子幫著找了起來。忙活一會兒，大家都沒找到。年輕人高聲說，我那錢包里有身份證和一些重要的卡，還有一些錢，哪位先生撿到了，請把身份證和卡還給我，錢就算了。這話是一把雙刃劍，誰都不敢應答。時間就這樣耗著，過了一會兒，不時有客人走了，那年輕人不可能去搜別人的身，只能干著急。周小了感覺自己臉不紅、心不跳、腿有勁，也慢慢起身離開了。

從江月茶坊出來，周小了就開始惦記著那錢包。錢包是他撿到了，撿到后他迅速上廁所去了，打開一看，里面足足好幾千。興奮過后，恐懼就來了，萬一被失主發現，搜出來怎么辦？他望見廁所的天花板有些破舊，伸手拉了拉，拉出一個小洞來，心里一喜，把錢包塞了進去，洗了手，順便又洗了把臉，裝著若無其事地下樓。

周小了是江月茶坊的老顧客，錢包失蹤后的幾天，他來得很勤，一是想打消別人的懷疑，二是想找機會將錢包帶走。機會來了幾次，卻因為心里的 “鬼”作祟，又不敢把錢包取走，因為他每次進茶坊總感覺有許多雙眼睛在盯著自己……心慌慌的，又心癢癢的。他決定過一段時間，等事情淡了的時候再來取。時間一久，前面的癥狀就出現在他的身上了。

半個月過去了，周小了下定決心，無論如何要去把錢包取到手，只有這樣才能趕走討厭的胸悶，消滅潛藏在身體里的怪病。

他從三輪車下來看見江月茶坊門前圍了七八人，當中有一個人拿著鋼釬，另一個人拿著木棒，其他人吆喝著 “擋住、擋住”。他想，難道錢包的事被發現了，這么多人來抓自己。于是心里一怯，有點想拔腿就跑，但腳有點軟，他只好呆站那里。定睛一看，那些人是在圍追一只從下水道竄出來的老鼠，不是沖著自己來的。拿鋼釬和木棒的砸來砸去沒砸著，老鼠拼命逃竄，東躲西藏，其他人就用腳踩。真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周小了松了一口氣，腳上又有勁了。這時，那只老鼠筆直地向他奔了過來，他抬起腳，看準了，踩下去，老鼠的尸體就躺在了他面前。

“小了哥，厲害，一腳就踩死了！”有認識他的人說。

“運氣，運氣！”周小了笑著說。

茶坊老板過來說： “我來處理這只死老鼠，大家進去喝茶。”

大家進門后，一個老頭拉著一個小女孩走過來，小女孩覺得死老鼠很有趣，用小木棒去敲，嘴里還說： “打死你，打死你?！甭曇艉苄?，卻悠悠地鉆到周小了的耳朵里，讓他的心很不安。

茶坊老板拿著鉗子對小女孩說： “小妹妹，別打了，很臟的，我來把它扔到垃圾桶里去?！闭f完用鉗子夾住老鼠，又對老頭說： “王主任，你們居委會昨天來布置滅鼠，你看，今天我們這里就抓住了一條大的?！蓖踔魅涡χf： “不錯，不錯，還要繼續努力，特別是要把老鼠藥放在小孩子夠不著的地方，寫好警示，多給客人講講?！?“放心，安全警示早就貼好了，你看，墻外面還貼著有呢！”茶坊老板邊說邊指，王主任順著手指看去，果然看見了 “本店已放置滅鼠藥，請注意小孩安全”的標語。 “我們一定會完成好居委會安排的任務，除了放老鼠藥，我另外還有捕鼠的妙計?！辈璺焕习迦拥衾鲜髮ν踔魅握f。兩人又聊了幾句，王主任拉著孩子走了。

喝了一會兒茶，周小了見茶坊里有的玩紙牌，有的聊天，有的閉目養神，一切很自然，他的心平靜下來。他來到樓上的衛生間，關上門，抬頭看，那個小洞還在，卻沒發現小洞比之前大了些。他滿是興奮地伸手摸了進去，忽然手指如遭電擊，鉆心的疼痛讓他不由得 “啊”地叫出聲來?？s回來，手上多了一個捕鼠器，手指已經烏黑，他瞬間明白那念念不忘的錢包可能物歸原主了，而自己不過是一只可憐的 “老鼠”。他強忍劇痛，掰開捕鼠器，取出受傷的手，又把捕鼠器扔回小洞里。

他把手藏在褲兜里，下了樓，買了單，回家去了。在回家的路上，他驚奇地發現自己胸不悶，氣不短了，連醫生也查不出的病居然痊愈了。手指已經腫了，他卻絲毫不覺得痛，還無緣無故地吹起了“我在馬路邊，撿到一分錢，把它交到警察叔叔手里邊……”的口哨。

（原載 《三星堆》2014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