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靜默者之歌

李宏偉

1

你的界限是墻，你的國土是墻

墻內是青春，是眼淚，是愛情

墻外是季節，是變化，是人世

對開的兩扇鐵門，是迎接

搶劫了火車站的班車

跟隨兩只蝴蝶，一只蝸牛

邁著楊樹葉子下墜的步伐

從墻的西方，走到東方

它一口吐出的七十二位年輕人

拍掉身上的塵土，打開包裹

順從紙與紙幣的指引

繞開永恒靜默者

找到屬于自己的陽光與旗幟

找到你劃分好的，每個人的墻

2

我竭盡心力，想要將你形容

想要依靠永恒靜默者的榨汁機，榨取

鮮嫩豐盈又堅硬的詞語，它們

修飾著你，揭示著你

可你，怎會這般輕易顯形

吟唱聲響起的時刻，你在又不在

萬物生長的間隙，方能

聽見你隱約的足音

崇拜、苦戀、渾不在意，都難以

窺破你神秘的笑容

抵達你火焰一樣的身軀

齒輪最終嚙合，咔嗒一聲重啟世界

或許我才能夠停止尋找

坐落在我身上的你

3

臺階上升，六根琴弦尋找手指

手指撥動聲音，樹與石頭

向耳中圖書館飛來

安靜落座，以便仔細聆聽

第二個少女，坐在永恒靜默者身旁

目光凝注，如黑天鵝翔臨日常的深淵

少年身背琴盒，身背愛情的節奏與禮物

大步流星，向你走來

翠鳥踩上晃動的綠色枝條

面對樹葉，一聲輕啼

擊碎數字的序列，顫動的和弦

書架向布滿灰塵的書桌傾斜

紙張散落一地，彈奏者起身離去

手指還原手指，石頭歸化石頭

4

夜晚最遙遠的事物，是肉體的初步探索

是沙粒從指間漏過一般，經由肉體

明白精神的邊界，明白肉體

必須在肉體上完成想象，又開始想象

即使脫下整副骨架腐爛成泥土

或直接交給火，讓火舔舐成

穿過雪松針叢間的風，也要

從別的肉體，回到肉體

濕潤的名詞與充血的動詞

溢出虛無之杯，在兩端黑暗的中間

沿途撒播灰塵與種子

目光碾碎一切的永恒靜默者

兩個肉體相遇之時，請停一停

這是你無能為力的短暫，這是你無能為力的美好

5

聽，椅子空空，燈光如也

永生如墮落的少女，在聽

身姿靜燃，容顏羞赧

然后，她伸出手指，按下按鍵

世界聽從時間，在針尖開始轉動

嗡嗡聲從桌面升起

黃玫瑰在手中掉下顏色

只有玻璃窗擋住潮濕的味道

于是水不停成為水，河不斷流過河

瘦弱的少年，面色蒼白的少年

要么也戴上耳機，要么大聲呼喊

誰要在此刻舉杯，就舉兩只酒杯

誰要在此刻愛人，就愛一個女人

誰要在此刻收獲，祝愿他，只有收獲

6

在季節之外保留枯枝敗葉

紫藤更多的冷清與蕭索

眾多耳目圍觀，少量蟲蟻爬動

愛情無從深入，抒情無從進行

一棟樓和另一棟樓行為一致

日光下勞作，月光下休息

可折疊的走廊應運而生

燈光一再降低，從低處照亮鐵與木的建筑學

是誰同意？兩位琴手昂首走入

牽引插座，擺放歌譜，甩動長發

亮出直接到達副歌部分的歌喉

但是聲音。聲音早已蒸餾，密封

裝入暖水壺與啤酒瓶，只待球賽結束

結結實實砸在水泥地上。紫藤花開

7

向上游。新生之蛇游離土地與巖石

游過空氣，一層層奮力咬住楊樹

鱗片微張，翅膀上薄薄的銀色粉末

映照一種陽光讀取清晨的抽象

眾蛇身體彎曲抽緊，下顎脫位

最大限度張開共同擁有的嘴巴

試圖從一顆樹頭部的枯影

吞食到樹根，這天空的苦味

吞食上述細節的眾蛇之蛇，你必知道

在三月里咬住楊樹的枝條

就是在道路旁咬住自己的尾巴

偶然經過的一雙手，只需要

摘下風干的骨節，裝入信封寄往遠方

遠方隨時準備接受，遠方沒有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