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躍
很多人對瑞士有很好的印象,它有世界上最好的滑雪場、巧克力和芝士;也有著名的手表和軍刀;阿爾卑斯山是首屈一指的旅游勝地;雀巢是很多企業發展的模板;更有網壇傳奇費德勒、新世紀樂隊班得瑞等耳熟能詳的名字。
瑞士人的生活也令人羨慕,他們的成年人均資產為全世界最高;失業率和貧困率分別為3.2%和7%,低于絕大多數發達國家;平均壽命為82歲,僅次于日本;蘇黎世是世界上生活質量第二高的城市,稍落后于維也納……
5月18日,瑞士人差點又多了一個讓人“羨慕嫉妒恨”的理由。當天瑞士國民進行全民公投,決定是否要在瑞士全國實行統一的每小時22瑞士法郎(約合24.73美元)的最低工資標準。這樣的最低工資標準遠遠高于目前最低工資最高的澳大利亞(每小時16.37澳元或16.88美元),更是讓拿著每小時8.5歐元(約合11.5美元)最低工資的德國人和7.25美元最低時薪的美國人“臉上無光”。
但是,瑞士人卻拒絕了這一“福利”,5月18日的公投結果顯示有76%的瑞士人投了反對票,使得瑞士保持現在沒有全國統一的最低工資標準的現狀。
“我們對這個結果感到很失望。”瑞士公會聯合會(SGB)首席經濟學家丹尼爾·蘭帕特(Daniel Lampart)說。他指責是“對手散布了一些有關最低工資的謠言誤導了瑞士民眾,使得這項提議沒有通過”。
激辯最低工資
SGB是這次最低工資標準的提議者,蘭帕特口中所說的“對手”就是瑞士政府以及眾多企業,而所謂的“謠言”就是指有關“最低工資會降低就業率,造成部分人失業”的說法。
“政府相信全國統一的最低工資標準對瑞士是沒有好處的。”瑞士經濟部長喬安·施耐德-安曼(Johann Schneider-Ammann)在2月份警告說。“每小時22瑞士法郎的最低工資會迫使一些企業,特別是零售、餐飲、農業和家政服務行業的企業將工作轉移到工資水準較低的鄰國。如果工作崗位減少的話,那些最弱小的人將成為受害者。”
提議者SGB也有自己的理由。蘭帕特指出提議最低工資標準是為了幫助瑞士人對抗貧富差距和貧困。根據SGB在2012年所做的調查,有33.9萬的瑞士人(占總工作人口10%)工資不到平均工資水準的2/3(即每月不到4000瑞士法郎),大部分是在商場、酒店工作或從事個人服務的人,而女性則占其中2/3。
“這部分人可以說是瑞士的窮人,我們的提議是為了幫助這些人。”蘭帕特在2013年12月底決定公投日期后表示,“更何況,如果這項提議被接受,瑞士人的薪資總額也只不過上漲了0.4%。”
而蘭帕特也認為全國范圍統一的最低工資標準不會對瑞士的就業狀況造成負面影響。首先,高標準的最低工資可以讓那些不工作在家吃福利的人重新回到工作崗位上來;其次,這可以阻止“工資傾銷”,讓企業少雇傭一些工資要求比較低的外國人(在瑞士工作的外國人也會享受此類標準)。根據瑞士巴塞爾大學勞動市場和產業經濟教授喬治·謝爾頓(George Sheldon)的估算,如果最低標準得以通過,瑞士的失業率最多不會超過4%,依然是一個讓世界上大多數國家羨慕的數字。
雙方各執一詞,誰對誰錯難見分曉。國際上對于最低工資標準會給就業市場造成什么樣的影響也沒有準確的定論。目前接受度較高的一個理論是:如果一個國家的最低工資標準占到其工資中位數(median wage)的50%以上就會對該國的就業市場造成負面影響。
“工會提出的22瑞士法郎的最低時薪是目前工資中位數的60%,這比德國和英國的數據都要高。與這個數值接近的法國糟糕的就業狀況對于我們來說是個前車之鑒。”日內瓦大學就業觀察研究室主任伊夫·弗呂克加爾(Yves Flückiger)說,“更何況,瑞士各個地區的薪資水準并不相同。比如說提契諾州的平均月薪為5400瑞士法郎,而蘇黎世為6500瑞士法郎。全國統一的最低工資標準帶給提契諾州的壓力顯然比蘇黎世要大得多。因此我認為最好是保持目前各個行業制定自己工資標準的現狀。”
顯然,5月18日的公投結果表明瑞士人“聽進了”弗呂克加爾和施耐德-安曼的建議和警告,拒絕了這塊看似誘人的大蛋糕。
政府和企業家們都松了一口氣。“我們一開始很擔心這個提議會得到通過。”電子元件生產商Schurter部門經理拉爾夫·穆勒(Ralph Mueller)說,“我們有很多意大利員工,如果一下子將他們的工資提高很多,我們恐怕一時難以承受。”
說“不”的背后
瑞士人拒絕世界第一最低工資的原因肯定有多種多樣,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樣的結果表明大多數瑞士人滿意現狀。正如《商業周刊》報道,“目前90%有工作的瑞士人工資高于每小時22瑞士法郎,在不確定最低工資標準能夠給他們生活帶來什么影響的情況下,選擇維持現狀是最聰明的舉動”。
瑞士人滿足現狀就說明目前的工資水準足夠讓大多數的瑞士人過上體面的生活——盡管瑞士的生活成本讓很多地方都自嘆不如,但是瑞士人總是能掙到足夠多的錢。
根據OECD提出的購買力平價概念,SGB提出的最低工資標準參照匯率以及生活成本折算后為每小時14.01美元,而目前在購買力平價排名方面,排名最高的盧森堡的數值為每小時10.6美元,這也就意味著即使是剛剛邁過“貧困線”的瑞士人的購買能力與其他國家公民相比仍然不可小視。因此,瑞士銀行在2014年初發布的報告表明蘇黎世雖然生活成本在全世界高居前列,但其居民購買力卻是世界第一。
“總之就是因為瑞士人太有錢了。”一位倫敦市民接受《金融時報》采訪時表示。
“有錢的瑞士人”雖然沒看上最低工資標準,但是他們卻從這個提議獲得了一些好處——很多擔心該提議會得到通過的企業自覺地提高了工資,不僅僅包括那些低收入者,還有一些收入水平較高的人。拉爾夫·穆勒就表示Schurter提高了部分高管的工資,因為只有這樣才能顯得公平。在2/3工作崗位來源于中小企業的瑞士,這樣的普遍漲工資并不常見。
瑞士對最低工資標準說“不”給全世界如火如荼的“最低工資運動”潑了一盆冷水,在這之前,德國自兩德統一以來第一次引入最低工資標準,美國也一直都在努力提高本國的最低工資。
與德美兩國相同的是,瑞士的最低工資之爭也是政治斗爭的產物。盡管提議由SGB提出,但是最終讓它進入公投程序的是瑞士社會民主黨;但與美德兩國最低工資問題完全靠政黨之間的談判來解決(或正在解決之中)的情況不同的是,瑞士的最低工資標準直接遭到了本國民眾的否決。
這要歸功于瑞士獨特的直接民主制度,最直觀的體現就是全民公投。瑞士法律規定任何一個個人或組織的提議得到了10萬個簽名就可以舉行全民公投。比如說,社會民主黨為這次最低工資標準的提議征集到了12萬個簽名。
盡管這次全民公投的結果讓政府頗為滿意,但是瑞士人并不是每次都同政府站在一邊。與最低工資標準一同進入全民公投程序的還有國防部購買海獅戰斗機來升級空軍的提案,這個提案也遭到了否決,讓國防部長烏利·毛勒(Ueli Maurer)滿臉不高興;2014年2月的全民公投讓瑞士對外國移民做出了嚴格的限制,導致瑞士一度和歐盟關系緊張。
也正是因為這種制度的存在,最低工資標準并不是與瑞士徹底說再見。蘇黎世大學經濟史學教授托拜厄斯·施特勞曼(Tobias Straumann)就認為如果以后的最低工資標準再高一點的話,它也許就能得到通過了。
“因此,瑞士還需要在削減貧富差距方面做出努力,目前全歐洲薪水最高的20位高管中至少有5位在瑞士。” 施特勞曼說,“我們的社會并不像外界想象的那樣公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