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錯了的盒飯

徐彤

《午餐盒》是一部非寶萊塢化的印度電影，沒有歌舞，沒有大眼女手眼并用，手指哪兒眼神到哪兒一哆嗦一哆嗦的挑逗，但是，顯然是印度化的。

A

電影一開始，就是烏泱烏泱的人群，關不上門的火車，頭等車廂人挨人站著，完全趕不上中國春運的綠皮車舒適，他們的三等車廂會是什么樣呢？

聽去印度留學的哥們兒說，晚上過夜的鋪蓋是自己帶的，食物也是。孩子在大街上撒尿完全沒有問題，人家也曾是英國佬的殖民地，完全沒有香港人的矯情。

令人嘆為觀止的是印度特有的盒飯運送系統，太太們在家里熬好的咖喱，燒好的菜，烤好的餅裝上好幾層飯盒（自己帶飯的人家都不陌生的鐵飯盒），再裝到一個布袋里，快遞員挨家去取，平碼到地排子車一樣的架子上，運到火車站，裝上火車，穿統一制服的快遞員在火車開起來時拍手唱歌，到站之后再用汽車或三輪運到各家的丈夫的手里，飯菜還是熱的。

此所謂印度特色。中國人為中國特色自豪，人家印度人為印度特色驕傲，都是文明古國，不是蓋的。人家盒飯運送系統“零失誤”。張三太太的飯絕對送不到李四的手里。

但是神也打了個盹。依娜的飯盒鬼使神差地誤送到了費爾南德斯的桌子上，這位以嚴謹著稱的大叔毫不猶豫地打開吃了個精光。

你不能不相信神是存在的。美麗的依娜正經歷丈夫的冷暴力，她如果說話，就被責難；她想要愛，但是被忽略。她正絞盡腦汁希望用好吃好喝收回丈夫的心。從媽媽家偷來了祖母的日記本，找到祖傳烹飪辦法，更兼樓上阿姨的諄諄教誨。但是，沒用！

神不會讓美麗依娜的努力赴之東流，于是將美味傳遞到了大叔費爾南德斯的手里。他在一家著名的會計事務所工作，35年沒出過差錯，喪妻，少言寡語。每天吃從飯店里預定的盒飯，那么寡淡的生活，他的味蕾極其敏感，一點兒都沒辜負誤送的幾盒子美味。

他是既懂得，又珍惜的男人。

丈夫回來之后，依娜試探他吃盒飯的感受，丈夫回答得莫名其妙，她突然明白飯盒送錯了。但是，她并沒有急著糾正這個錯誤。這是不容錯過的一個細節。

她的心態是開放的。一個擁有開放心態的女人，注定不會像電影演到的那個女人一樣，抱著女兒從樓上，一躍而下。

B

吃自己做的飯的，是什么樣的男人呢？她將錯就錯繼續奮力創新菜式，這次，她在餅里夾了一張紙條。

美味再一次送到費爾南德斯手上，他見到了紙條，才知道錯吃了別人丈夫的飯菜。這個呆板的、以嚴謹著稱的大叔，欣然地吃下了第二頓飯，還在飯盒里回復了一張紙條。

兩個孤獨、寂寞，仿佛被世界忘掉了的男女，都愿意將錯就錯地錯下去。

后面的故事就沒有太大的懸念了。

時機一到，必然要見面，伊們都不是柏拉圖。

飲食男女，五谷生精，心懷渴望，忐忑不安。

他們把第一次見面安排在了午餐時間，在一個咖啡廳。

C

依娜早早打扮好了，坐在咖啡廳，等待。

她沒有等到費爾南德斯。

第二天的飯盒是空的，是為懲罰。

費爾南德斯放到空飯盒里的紙條是這樣寫的：

“我昨天去浴室找落在那里的東西時，聞到一股好聞的味道，是我祖父的味道。我以為祖父一直在這里，到后來我發現那其實是我的味道，老人的味道。”

“昨天我去了咖啡廳，見到了你。你是那么年輕，那么漂亮，你的生活還可以有那么多的可能。”

好的故事會異峰突起，不落俗套。

這是一部好的電影。因為，克制。

好的愛情是引領人們向好的人生努力，所以是美好的。愛情一定會使人變得美好。否則，那只是欲望和宣泄。每一頭動物都會有。

D

這個故事還有兩條線。

依娜樓上的阿姨是一條線，兩個女人每天打開窗戶大聲聊天，阿姨的丈夫昏迷了很久（中風？），終于醒來，男人白天只看著屋頂上的電扇，晚上睡覺。有一次停電，電扇轉慢了，男人的呼吸也慢了，多虧阿姨準備了發電機。

整部片子都沒見到阿姨，她的聲音是幽默爽朗的。肯定不是怨婦一枚。她備下的發電機讓人們看到慈悲。她接受了命運。對生活，沒有抱怨。

依娜的父親患了癌，躺在家里。后來死去，母親說她一直擔心父親如果去了怎么辦？其實只是不用每天給他洗澡、喂飯，洗澡、喂飯。她是絕望的。

依娜做出了自己的決定。

費爾南德斯的助手是另一條線，很有趣的一個男人。在火車上，把文件放到膝蓋上切洋蔥、胡蘿卜、切羊肉，一個快樂的隨遇而安的大男孩。

他說：“錯誤的火車會載著我們去正確的車站。”

這句話是整部電影的隱喻。

送錯了的盒飯，改變了幾個人的命運。

E

但是，好的愛情也會令人欲罷不能。

依娜從快遞員那里拿到了費爾南德斯的地址，找到公司，大叔的位置坐著那個切洋蔥的年輕人。費爾南德斯離開了孟買，坐上了去往他鄉的火車。

依娜給大叔的最后一封信里說：

“我把所有的首飾都賣了，打算去不丹，因為那里的人們不追求國民生產總值。幸福。”

費爾南德斯中途下了車，又回到孟買。此去，他們能相遇么？

愛情，就是彼此尋找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