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 M
撲向靈魂的故鄉
◎ 老 M

菲律賓長灘島的美妙之處,就在于它的市井。這里不僅是旅游區,也是當地人生活的地方。
在黃昏時,我偶然瞥見了沖浪培訓班學員矯健的身影。
見我看得發呆,教練便問我要不要學。我知道自己沒那種天分,趕快拒絕。
他問我是不是本地人,我不知該高興還是生氣。他解釋說,菲律賓女孩都很美,我選擇相信。
我問他是哪里人。“俄羅斯。”他說。
“俄羅斯那么遠,怎么會想到來這里教沖浪?”
“俄羅斯太冷,而我有哮喘。”他看我不明白哮喘的英文單詞,特意伸著脖子做出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咽喉里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他以前在俄羅斯做股票,每天神經緊張地看大盤。終于有一天,在大盤崩盤之前,自己先崩盤了。
“我受不了,太累了。我不喜歡股票,我喜歡游泳。大海和股票一樣,也有漲有落;大海和股票一樣,都很危險,會死人。在股市里沖浪太危險了,還是教大家在大海里沖浪更安全。”他一邊笑著跟我說,一邊張開雙手比畫著波浪一樣的形狀。
“你在這里學的沖浪?”
“是啊,來的時候啥都不會,學了兩個小時就會了。”
“每周休息幾天呀?”
“沒有固定休息,只是有事的時候跟老板打個招呼就行。”
“沒有休息日?那……多辛苦啊?”
“不會,”他攤著雙手張嘴大笑,“放假也不過是去海里游泳、沖浪。上班也是在海里游泳、沖浪,要休息日干什么?”
“打算待多久呢?”
“跟你說實話,我懷疑自己上輩子就是這里的人,所以千方百計到這里來。我在這里過得很開心,就像回家一樣。俄羅斯太冷了,我再也不想回去。”
遠處,有一個學員從沖浪板上掉到海里,估計是嗆了水,正在掙扎,他急忙跑過去。
“我熱愛這個國家,感覺像在家里一樣。一個使人感覺像在家里一樣的地方,除了出生的故鄉,就是命運歸宿的地方。”這句話,是海明威說給古巴的,他在那里度過了他1/3的人生。
天慢慢黑下來,晚霞在遠處靜靜地燃燒著,如此迷人。海邊沖浪的人變成了剪影,在夕陽中劃出一道道弧線。沖浪教練的話在我心里蕩起了漣漪,我想起了高更——法國印象派畫家。他同樣是一個股票經紀人,人到中年之后,高更忽然意識到這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于是拋棄妻子離家出走,以畫畫為生,終于在塔希提島過上夢想中的生活。他還從當地不穿上衣、不認識字的土著姑娘中找了一個老婆。充沛的創作欲望驅使他不停地作畫,不停地創造美,直到得了麻風病,身體腐爛在這個島的土地中。
這當然是個極端的例子。也許,有些人生來就被安排在不合適自己的世界里,有的是自然環境,有的是人文環境。最終,他們原本屬于的世界會對他們發出強烈的呼喚,讓他們拋棄一切所謂“重要”的東西,撲向靈魂的故鄉。
(摘自《最好的告別,是將你遺忘在路上》中國華僑出版社圖/子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