倮倮之裸(組詩)

倮倮，本名羅子健，原籍湖南衡陽。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山市作家協會副主席。作品散見《詩刊》、《星星詩刊》、《詩選刊》、《詩歌月刊》等，并入選年度詩歌排行榜等多類選集。曾應邀參加第三屆青海湖國際詩歌節，2012年被評選為《現代青年》最受讀者喜歡的十大青年詩人之一。已出版詩集5部，隨筆集2部。

自言自語

我最近老是自言自語

在無人的走廊、街道。或者洗手間里

哦，心中的痛，它就要跑出來

花

花這個詞，要輕輕說出

用一聲或者二聲

不然，一出口她就碎了

花一出生就是為了被呵護

花是個溫暖的詞

花是個幸福的詞

你輕輕說出：花

花就會開滿整個胸間

花香盈袖

春天的城堡瞬間建成

她，接收了這個季節里所有的

憂傷

霧

他轉過身

看見霧

正從他的背后升起

還有黑暗

好像是霧的背景

好像在渲染什么——

他轉回身

前面的霧已彌漫開來

前后的霧向他擠壓過來

他感到有點喘不過氣

但還沒來得及看清他的表情

霧已將他淹沒

秘密的春天

我本來不想告訴你

我心中有一個秘密的春天

它不敘事，也不議論，更不抒情

它只在我心中自由自在，鶯飛草長

秘密的春天里有秘密的花朵開放

這些跳躍之火

輕松地越過命運的窄門

在浩蕩的春風里開放

這些黑色的花朵，也學會深情的歌唱

——我摯愛著這秘密的春天

獻給坐在酒店大堂里的一位陌生女孩

你坐在那里

像一株謙虛的水稻

頭上結滿稻穗

你或許是一位歌者

已完成了歌唱

你或許是一個侍者

剛剛跑完堂

你就那樣坐在那里

靜靜地

像一件瓷器

在這個喧鬧過后的午后

在空空蕩蕩的酒店大堂里

放著寂寥的光

我打著飽嗝從你身邊經過

泛著紅光的臉上

忽然有了憂傷

推銷員

你在他面前走過不留下影子是不可能的；

你在他的睡眠中走過不留下夢是不可能的。

他坐在一堆虛幻的篝火面前娓娓而談：

他談皇帝當然是談他手上無上的權力，

他談金錢當然是談它奇特的功效，

他談美女當然是她褪下衣服后的將來進行時，

他談e時代當然是證明他在這個時代中存在。

他渾身颯颯響著漢語的光芒，

他是才華橫溢的演講大師，

即使錯誤百出也引人入勝。

他只是沉默地經過銀行、稅務局、美德

和一些不可想象的事物……

在這個機器轟鳴、賣聲喧嘩、泡沫橫飛的年代，

他行走的路線正是這個城市公共汽車的路線。

他是漫長的生產線上一件永不可到達的產品。

酒樓里的一聲嘆息不只是他的，也不只是酒杯的，

那會是誰的呢？

呵，它的擦痕是那樣難以磨滅！

十八歲的表弟

十八歲的表弟

有三年工齡的表弟

喜歡吃零食的表弟

瘦得像竹竿一根的表弟

喜歡穿拖鞋的表弟

在我當總管的廠里

被炒魷魚的表弟

哭得像一兜帶露的小白菜一樣離開的表弟

我想留宿他一晚

卻被自己制定的制度拒絕的表弟

讓我重新審視自己的表弟

哦，走向茫茫人海的表弟

沒有想過明天的表弟

在現實之車突然急剎車時

一個趔趄栽下去的表弟

用嗆喉的鄉音哽咽著說再見的表弟

天下的表弟

把夢和行李背在羸弱的肩上

走在風中……

感覺

一滴熟透的鳥語

從樹梢上

掉

下

來

落在我的手掌上

濺起一片音樂聲

我夢中的唯一行人

就在這音樂聲中

一點一點

裊娜地站起

端坐于一片落葉的中央

用各種方式感受幸福

邊緣地帶

誰咳嗽一聲

一只鳥驚惶地從林子里飛走

落葉紛紛

一片羽毛

在我的手掌上

放射著金屬的光芒

隔著茫茫塵世

隔著茫茫塵世

我如何才能與你相愛

凄美的落日

照著緩緩流淌的江水

烏云壓著低矮的屋檐

我曾經答應帶你到處走走

看看不同的山川、河流和樹木

以及小鳥和游魚

然而我似乎從來沒有實現自己的承諾

可是你永遠都不知道

其實你一直在我的心里陪著我

隔著茫茫塵世

我也會在心里一直陪著你

史詩：一抹夜色

多少年后，我應該

還會住這星光黯淡的夜晚

我哆嗦著從懷里摸煙

摸出的卻是一片

閃著藍幽幽的光的藥片

仿佛歲月青苔的反光

我似乎忘記

我已在一個靈魂漏雨的夜晚戒煙

下午四點

下午四點

海底的鐘聲突然響起

沉睡在遠山的魚

躍出水面

一個人從密室里走出來

用手搭了個涼棚看了看天氣

然后走進另一間密室

一輛車因為瞌睡撞向護欄

一連串的撞擊讓世界幾乎癱瘓

急促的警笛讓密室中的人

驟然慌張起來——

與妻書

這么多年了，多少道路縱橫交錯

我仍然對你所知甚少

我不知道你的背后也藏著翅膀

總以為天使才有翅膀

我不知道你的雙眼皮里藏著攝像機

甜蜜，疼痛和麻木都被你攝入眼里

我甚至對你的憂傷也所知甚少

我總是用自以為是的愛

在日常生活的水面上滑行

人生行至中途，日子趨向平淡

親愛的，春天適合狂歡，秋日適合飲茶

我已經懂得適時收集身邊的人和事物身上的光

親愛的，讓我們在黑暗中歌唱，在細雨中舉杯

責任編輯李皓

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