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魘

相言

在字典中，夢魘的解釋是在睡眠時，因夢中受驚嚇，或覺得有什么東西壓在身上，不能動彈。在突然驚醒，肌肉神經卻還未醒時，會出現神志清晰，而動彈不得的現象。這樣精確的講述，對我所經歷的一些事情真是恰如其分的描述。只有一點不同，并非在睡夢中，而在光天化日之下。

我最早經歷這樣的事很久了，久到無論怎樣也想不起確切時間。只記得那是一個冬天的清晨，坐在回鄉大巴上。想起久違的故鄉，難免心思放松。旅途勞頓也讓我漸漸進入夢鄉。不知過了多久，忽覺身旁有些異樣，半夢半醒之間，發現和我一起坐在最后一排的乘客都不見了，正要抬頭去看發生了什么事，卻瞧見在眼皮子底下，一個長發男在掏另一個男乘客的口袋。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我絲毫沒有夸張的成分，而且我的描述，肯定沒有當時的現場更令人震驚，以至于雖然伴著長途客車刺耳的轟鳴聲，車廂里卻像處在真空狀態下一般。這個掏口袋的男人就像摸自己的兜，里里外外搜羅一遍還不肯罷休。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我的嗓子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而且我看到，乘客都聚集在車門口，一大半人的臉朝向窗外，像是在看風景。我走向大巴車售票員，發出連自己都辨認不出的聲音：“那里有小偷。”售票員趕緊向我做了噤聲的手勢，還壓低嗓音說：“不要說話。”當時場景，如果放在影視作品中，或許會滑稽到令人發笑。可在現實，事實的走向有時完全沒有邏輯可言，荒誕到令人失聲。就在這種情景下，我看到那個男子仍然在上上下下翻著“自己的口袋”。被偷的男子就像沉睡的木偶，一直沒有醒來。

這么一直敘述下去，肯定會有人質疑這件事情的真實性。其實不用這么急著反駁，因為我后來遇到的事情比這個更要離奇，更富有戲劇性，而且不會因為年代久遠令人生疑。并在逢年過節的時候，隔三岔五就會碰上，有時道聽途說，有時就發生在眼前，有時也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這么多年，我也發現了這個事實，每當快過年時，身邊這樣的意外就特別多。人們討論也更頻繁，在公交車上也不自禁敘述起來，情節曲折離奇也讓我覺得有些詫異。而沒過多久，親身經歷之后，就發現聽到的一點都不稀奇。只是，發生這一切時，同樣處在夢魘之中。

漸至年末的一天，我乘坐公交車回家，中途有領著小孩的兩位婦女。車上人太多，小孩子無法站立，我給其中一位讓了座位，并給他們騰出站立的空間。過了不一會兒，卻發覺車廂里空氣有些異樣。這時，我看到有兩個小男孩在看我，其中一個可能有些膽小，不敢直視，而另一個卻夸張地望向我，眼神故意表現出囂張，卻仍掩飾不掉孩子般的稚氣。并且，他還做了一個手在嘴巴上拉拉鏈的手勢。然后，兩個少年就這么肆無忌憚地伸向那位站著的婦女的挎包。因為我和他們還有至少兩步的距離，車廂里的人們，沒有像我上次在長途車上那樣的那樣，行為高度一致，而表現得形態各異，聊天的還在聊天，假裝睡覺的仍在假裝睡覺，仿佛什么都沒發生。原來那個長發男，這次變成了兩個稚氣未脫的青澀少年。只是這一次，我選擇移動到了他們之間。趁著公交車到站，我張嘴向被偷的婦女提示，可惜嗓子像是被一股可怕的力量攫住了喉嚨，發不出一點聲響，對這個夢魘般的氛圍沒有一絲一毫的影響。我只好向她做了看好包的手勢。幸好這位婦女正好在這站下了車。我也順勢提前下來。而那位婦女，居然像躲小偷一樣迅速遠離了我。

或許是因為我現在所處的城市包容并蓄，可以讓很多事情發生。或者發生得多了，就變得稀松平常。可能只有當事人，才不太會這么想吧。就像當我丟第一個錢包時，心情難以平復，甚至為此還報了警。后來想想，報警或許是讓自己的情緒平復下來最好的方式吧。當時是一位大叔接待了我，他很平常地和我嘮起來，最后我聽明白了他的教導，這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就自認倒霉。以后多當心。可是沒有預料到，以后會接連發生。當丟失第一輛還沒騎了一個月的嶄新的自行車，心疼不已……后來有一次，下班出門發現放自行車的地方早空空如也時，心里空空的，不知難過了。而這白日夢魘，不知何時才能掃除。

責任編輯賈秀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