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隊友

涼雨

“最佳隊友”

在NBA生涯的最后一個賽季，肖恩·巴蒂爾贏得了一項殊榮：NBA2013-14賽季“最佳隊友”。

“最佳隊友”旨在表彰那些不僅是在場上為球隊做出貢獻，并且能在場下與隊友和睦相處，去用榜樣的力量感染全隊的球員。它于2012-13賽季創立，全稱是“特維曼·斯托克斯年度最佳隊友獎”（Twyman-Stokes Teammate of the Year Award），以NBA兩個偉大隊友莫里斯·斯托克斯與杰克·特維曼的名字命名。

斯托克斯與特維曼于1955-56賽季同時進入NBA，在1955年到1958年間，這二人都在羅徹斯特皇家隊打球，一場比賽里斯托克斯頭部嚴重受傷，要支付高額醫藥費，但球隊對此卻不負責，社會保障體系也落后，這個時候特維曼伸出援助之手，不僅支付了部分醫藥費，還義務地扮演了斯托克斯法定監護人的角色，直到前者在1970年去世為止。兩位隊友的偉大友情當年還曾被拍攝成電影，感人至深。

2012-13賽季，當時效力于快艇的控衛比盧普斯榮膺第一屆“最佳隊友”，他一共得到了1543分。當時巴蒂爾名列第二，本賽季他更進一步，恰巧在生涯最后一年贏得了這項殊榮。

“肖恩可以說是最完美的隊友。他打球無私，而且是一名合格領袖。他樂意做任何別人需要他去做的事，他時刻都在為自己的隊友、兄弟打球。”熱火主帥斯波爾斯特拉給予了這位老將極高的評價。巴蒂爾則謙虛地表示：“這是一個巨大的榮譽，可能是我人生里獲得的最重要榮譽之一。這次得獎對我而言意味著太多太多，因為整個球員生涯我都在為成為一名好隊友而不懈努力。”

成為“最佳隊友”，巴蒂爾當之無愧，但他今年在球場上幫助隊友的機會其實變少了。從數據上看，巴蒂爾本賽季常規賽出戰73場，首發56場，比他此前在熱火的兩個賽季加起來打首發的次數還多。可惜這只是表象：其實巴蒂爾場均只能打20.1分鐘，得到4.1分、1.9個籃板和0.9次助攻，投籃命中率為38.2%，三分命中率是34.8%，上述數據全部創下了加盟熱火后新低，乃至是職業生涯單賽季最低。到了季后賽，巴蒂爾的處境更加難堪，他甚至掉出了過球隊的輪換陣容。

今年總決賽，巴蒂爾雖然在四場比賽中得到了出場機會，但加一起也只有33分鐘。他在總決賽上只有兩次運動戰投籃，全都沒有命中目標，技術統計上是可憐的0分，只有1個籃板、1次助攻和1次搶斷進賬。看起來，這確實是一個即將退役的35歲老將的節奏，再也難覓過往兩個賽季熱火兩連冠時期不可或缺的冠軍拼圖風采。

僅僅就在一年前，巴蒂爾還曾在總決賽上有過驚鴻一瞥的表現——2013年總決賽搶七大戰，他前五次出手三分全部命中，在關鍵的第四節，巴蒂爾依然成為了場上的主角，在距離比賽結束還剩三分多鐘，他投進了個人全場比賽的第六個三分球，幫助熱火奠定勝利。再往前看2012年總決賽，巴蒂爾在全部五場比賽中三分球26投15中，他的外圍火力以及在防守端的貢獻都是熱火取勝的關鍵因素。

“他是球隊非常重要的一分子。”雷·阿倫評價巴蒂爾，“沒有他，我們不可能取得這樣的成績。在球場上，你總是需要有一名無私的球員把球隊串聯起來，他為我們做出的貢獻不是數據所能體現出來的。”

隊友的贊譽，對巴蒂爾來說是最大的收獲。每當別人讓他評價自己時，巴蒂爾總會說：“去問我的隊友們吧，問問他們的感受是怎樣的。我最大的安慰就是，無論自己在哪支球隊效力，身邊人都會說我是個好隊友，是個對球隊有益的球員。”

雖然在職業生涯最后一年錯失三連冠雖然是個遺憾，但之前兩次成功奪冠的經歷，對于一位樂天知命、寬以待人的老將，已經是最好褒獎。

“我喜歡能夠控制自己的人生，可以主動做出選擇而不是被動去做什么。也許我還可以再打兩年，但如果我在球隊中發揮不了重要作用，我不如選擇離開。”巴蒂爾說，“加盟熱火是我職業生涯做出的最佳決定。”

退役不代表生活失去挑戰，巴蒂爾很快就能在新的位置上發揮自己的能量。他可是全球三大演講機構之一華盛頓演講人事務所的會員，請他做一場演講是要支付上萬美元酬勞的。

在過去幾年，巴蒂爾的隊友們可以免費聽到他振奮人心的演講。比如熱火在2012-13賽季取得NBA史上第二長的27連勝，就是起源于巴蒂爾在球隊大巴上的一次演講——“團結、兄弟情義、享受比賽”。NBA歷史上只有三支球隊取得過超過20場連勝，火箭在2007-08賽季取得22連勝時，巴蒂爾也參與其中。

巴蒂爾的號召力在更衣室能得到了更好的體現。在“姚麥時代”的火箭，姚明和麥迪更多地只是場上的領袖，但在更衣室里，隊友們更樂于聽從巴蒂爾的“諄諄教誨”。而在熱火的更衣室內，巴蒂爾的振臂一呼往往就成為了球員燃起斗志的催化劑。這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氣質。不止如此。他的專注、他的冷靜、他的果敢、他的豁達、他的高瞻遠矚，讓他在“總統”之路上越走越穩。

巴蒂爾有兩個著名的綽號，蝙蝠俠（batter）來源于他的名字（Battier），“總統”則是對他人格的最佳褒獎。當巴蒂爾當年第一次走進杜克大學籃球隊的訓練館時，球隊主管克里斯·肯尼迪只看了他一眼，就回家對自己的妻子說：“我剛剛碰到一個孩子，他將來會成為美國總統。”巴蒂爾早年就有著與年齡不相符合的成熟氣質。長大后的他，具備了一個優秀政治家應有的全部素養。

眼下，我們看不到巴蒂爾走上政客之路，除了繼續自己的演講生涯外，他已經正式和ESPN簽訂了一份數年的解說合同，將解說大學籃球比賽。這個昔日的杜克高材生，勢必會在解說崗位上給出自己獨到的見解。當然，我們也可能會在未來某天看到巴蒂爾成為一名教練。他的領導才能無需再介紹，杜克名帥“K教練”就曾這樣說過：“等我將來退休了，如果我要找一個接班人的話，那他一定是肖恩·巴蒂爾。”

籃球守護者

肖恩·巴蒂爾出身于一個中產階級的家庭，受到過良好的家庭教育。他不像其他黑人球員有強烈的生存需求，所以當他身邊的隊友一個個選擇提前離開大學，加入NBA賺取大把美元時，巴蒂爾卻要堅持讀完大四。“我來杜克是要拿學位的，還要幫助杜克拿到冠軍。愿望沒有實現，怎么舍得離開呢？”當被問及為何不早日參加選秀時，巴蒂爾這樣說。

事實證明，在大學四年的經歷是人生寶貴的財富，為其塑造了完美的人格，這讓他一進入NBA，就表現出驚人的適應力和成熟度。這才是受用一生的財富。不過，從加入NBA聯盟開始，巴蒂爾就知道自己的局限在哪兒，于是他努力在做的就是如何揚長避短，如何把自己的優勢融入到球隊的體系之中，如何成為一個更好的隊友。

巴蒂爾是那種愿意去做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的球員，出風頭這種事他永遠不會沖在前面。就像是在賽前熱身時，隊友們都是在籃筐上面飛過飛去，巴蒂爾則只是很平靜地重復擦板上籃。如果你聽說哪位NBA球員在賽前熱身時做了一個完美的卡位動作，那你肯定會首先想到巴蒂爾。在賽前等待唱國歌時，一些球員喜歡跳來跳去，等待著散發身上的巨大能量，而巴蒂爾則是一直用海軍姿靜靜地站在那里。

當然，明眼人都能發現巴蒂爾在球隊中的表現并沒有什么閃光點。他的數據平淡無奇，得分能力一般，籃板和蓋帽能力有限，搶斷和助攻也乏善可陳。然而，這樣的“庸才”卻是他所效力過的球隊中的贏球法寶。

巴蒂爾為何能做到這點，因為我們都明白這樣的籃球理念：一支由超級球星驅動的球隊，同時也要有很多可以輔助的“功能性插件”，巴蒂爾就是這類球員的極致。

在個人利害和球隊利益之間，競技體育賽場上存在著張力。比賽中不斷會有因素誘使在場的球員做一些并不會讓團隊獲益的事情。在籃球比賽中，這類問題尤其嚴重。在比賽過程中，球員時刻都面對著抉擇，是將個人數據最大化呢？還是犧牲數據幫助球隊拿下勝利？

這對于巴蒂爾卻不是一個問題，當他上場后，他就能讓自己球隊的表現如虎添翼，而讓對手惡劣表現雪上加霜。他雖然沒有能力抓下海量的籃板，但卻擁有一種幫助隊友搶好籃板的神奇力量。他的投籃不多，但每次出手幾乎都是效率奇高的命中。他還掌握某種可以將球傳到最佳手感球員手中的訣竅，而且他很少失誤。在防守端，雖然他例行公事般地防守聯盟最佳的得分手們，但效果總是顯示對手的命中率有明顯下降。同時他還有提升隊友防守效率的功效，因為他經常會用某些精細的方式幫助自己的隊友。

巴蒂爾的防守哲學理念，起源于他小時候。當巴蒂爾還在讀小學的時候，在一次籃球賽中，他憑借鶴立雞群的身高，一次次地將對手的投籃封殺出去，徒留對手絕望、失落的眼神。這給了巴蒂爾巨大的滿足感。巴蒂爾承認，他喜歡那種冷酷，喜歡那種統治力，尤其喜歡看到對手被掀翻在地的失落。這是他立志成為優秀防守者的最初動力。

隨著年齡的增長，巴蒂爾的防守技藝也在不斷提升。1997年，巴蒂爾踏入籃球名校杜克時，他就憑借出色的預判能力和移動能力，成為隊內數一數二的防守者。從大二開始，巴蒂爾連續三年成為NCAA最佳防守球員，并且他還榮膺過NCAA年度最佳球員、奈·史密斯獎和約翰·伍登獎等殊榮。四年的NCAA生涯中巴蒂爾幾乎囊括了所有大學籃球最重要的獎項。

大學時代146場比賽，巴蒂爾奉獻266次搶斷、254次封蓋及111次制造進攻犯規。其中，搶斷和制造進攻犯規次數都是杜克校史第一，封蓋數則是校史第二。大四時，巴蒂爾場均得到19.9分，完全是一名優秀進攻者的水準，但他在防守端也沒有絲毫松懈，單季送出了82次搶斷和88次封蓋， 幫助杜克成功問鼎NCAA冠軍。

2001年的選秀大會上，灰熊在第六順位挑選了這位杜克的高材生。菜鳥賽季，巴蒂爾就交出了場均1.6搶斷和1.0封蓋的數據——縱觀NBA歷史，只有四名球員在新秀賽季能夠達到這一標準：大衛·羅賓遜、保羅·皮爾斯、羅恩·哈珀以及巴蒂爾自己。

巴蒂爾是進攻者的噩夢，即便是那些頂尖的進攻者也不例外。詹姆斯不會忘記生涯第一次0助攻的那個夜晚（2009年2月27日），正是拜巴蒂爾和他的火箭團隊所賜。而諸如科比等人，則享受了巴蒂爾為他量身定制的遮眼防守。

除了標志性的遮眼防守，巴蒂爾在制造對手進攻犯規領域也是NBA歷史上的大師級人物，他了解聯盟強力得分手的投籃動作、突破習慣，當對手做出一個動作時，巴蒂爾通常已預判出下面的情況。醉心于東方文化的他肯定明白先發制人的道理，而這恰恰是他總會像幽靈一樣出現在對手進攻路線上的關鍵。

巴蒂爾不遺余力地貢獻著自己的能量，卻并不在乎數據統計欄那些膚淺的統計。或許應該說，現有的數據統計方式根本不足以體現巴蒂爾的作用。有時候，巴蒂爾全場僅得到6分、3個籃板和2次助攻的背后，是他完成30次無球擋人，20次快速轉移球和10次逼迫對手勉強出手，當然還有那些數不勝數的補防、協防和換防。如果用更加高階的數據統計系統來看，整個職業生涯中，當巴蒂爾在場時，球隊百回合得分會比對手多出4.1分。而當巴蒂爾不在場時，對手的命中率會比他在場時高出2.2%。

巴蒂爾在防守端太過耀眼，使得他的進攻能力總是被忽略。生涯前五個賽季效力灰熊，巴蒂爾的場均得分達到10.5分。來到火箭的第一年，巴蒂爾的場均得分也上雙。尤其是，當球隊需要巴蒂爾進攻的時候，他會毫不猶豫挺身而出。2006年圣誕節前一天，火箭對陣快艇，麥迪因傷無緣出戰，姚明也在開場五分多鐘就受傷離場，巴蒂爾扛起了進攻擔子。他全場出戰了44分鐘，15投9中，包括6投4中的三分球，得到了28分。其實遠在新秀賽季，巴蒂爾甚至還有過單場得到30分的表現。有意思的是，巴蒂爾生涯場均得分最高的賽季居然是他還是菜鳥的時候，當時他場均能得到14.4分。

當身邊有個能得分的隊友，巴蒂爾的得分開始逐漸走低，但他卻掌握了一項拿手好戲：底角三分。他職業生涯一共有3254次三分出手，命中1250球。其中，超過半數（1682次）投射來自于兩個底角區域，命中了705球。

灰熊2011年的“黑八奇跡”，邁阿密的兩個冠軍，以及火箭在2009年季后賽大戰湖人時的“浴血奮戰”，巴蒂爾的表現都留下深刻的烙印。職業生涯13年，巴蒂爾只有這三個靠站：孟菲斯、休斯敦和邁阿密。但無論當他離開那里，都沒有人把巴蒂爾當作仇恨的敵人。他只是一名球員，他的原則，就是只為所在的球隊效忠。

退役，永遠是個艱難決定。但巴蒂爾明白，人是斗不過自然規律的，所以他又一次在正確的時間做了正確的決定。一代守護者的光榮謝幕，帶走的只是他球場的身影，帶不走的是其他球員受益終生的籃球理念：無私與奉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