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熙
時下,廣場舞風靡全國,公園、廣場、小區空地等公共場所,到處都能看到跳得歡快的人群。但對于周邊的居民來講,卻是苦不堪言。目前,全國多個城市已開始對廣場舞進行治理,很多市民建議盡快啟動相關的措施,以還市民們一個寧靜的生活空間。
溫州居民裝喇叭與廣場舞對轟
地處鬧市的松臺廣場是溫州廣場舞最熱鬧的地方,有大小20個團體以此為據點,涉及上千人。只要不下雨,從7時到21時都會聚集大量愛好者。松臺廣場后的松臺山呈弧形,對音量有放大效果,廣場上多個音響同時播放又會起疊加作用。
“近兩年來跳舞的人越來越多,我們投訴過,也拉過橫幅抗議,但效果不明顯。2013年10月,我們業委會開會研究,打算‘以噪制噪,對廣場上音量過高的舞蹈隊定點播放更勁爆的音樂,讓他們無法忍受、知難而退。”新國光大廈業委會成員項瑞平說。這個提議得到大部分業主支持,2014年1月,業委會購買了“遠程有源定向強聲擴聲系統”,“我們查了法律條文,知道制造噪音會被處罰,最高罰500元——我們有507戶,業主們提出‘每天捐1元與廣場舞死磕,保衛家園,有不少業主主動捐款。”據介紹,“遠程有源定向強聲擴聲系統”可以定向發射強聲,把聲音集中到一個方向遠距離傳播,在有效距離內保持足夠的聲壓強度,主要應用于強聲驅暴和地震、洪水等災害發生時的指揮調度、信息傳播。
3月30日下午,雨過天晴,春光明媚,溫州鹿城區松臺廣場上又聚集起了數百人跳廣場舞、唱卡拉OK。突然,空中傳來一陣“嘀嘀嘀、嘀嘀嘀……”的警報聲,警報結束后,響起字正腔圓的男聲:“請遵守《中華人民共和國環境噪聲污染防治法》,立即停止違法行為……”循聲望去,一街之隔的新國光大廈C幢四樓平臺上疊著6個大喇叭,正對著廣場,聲音正是從這里發出來,循環播放。
當地久已有之的廣場舞與周邊居民矛盾以這樣極端形式激化,甚至引起了浙江省主要領導的關注。據新華社報道,4月1日,浙江省委主要領導在一次會議上,對溫州市鹿城區相關部門的不作為提出了批評。鹿城區委區政府對此事件進行深刻反思,迅速組織力量開展廣場噪音問題整治工作,表示要引以為戒、舉一反三。
不堪其擾,居民扔啤酒瓶抗議
周先生家住寧波兒童公園對面的紫鵑社區,本來靠近公園是一件好事,但是對他來講無疑是一場噩夢。
“每天晚上7點之后,兒童公園西門的廣場上,有好幾撥人在跳廣場舞,多種不同的音樂交織在一起,一直要鬧騰到10點左右才結束。每天早上6點多,還正在睡夢之中,廣場舞又開始了,還有敲著腰鼓扭秧歌的,讓人怎么都無法入睡。我們不知投訴了多少次,但是都沒有結果。”周先生說。還有就是,他家里還有上中學的兒子,每天在這種音樂聲中做作業實在是靜不下心來。
盧阿姨是寧波江東朱雀新村廣場舞的召集人,這幾天,她們有點提心吊膽。因為有居民揚言,如果再在他們樓下的廣場跳,就要給她們好看。而在前年夏天,她們正在跳舞時,從樓上扔下來一個啤酒瓶,當時就在跳舞的人群中炸開了,幸好沒有傷到人,現在想起來還有些后怕。
從寧波市智慧城管中心了解到,有關廣場舞擾民的投訴一直居高不下,最多的時候,每天要接到數十個電話。居民投訴的地點除了公園、廣場、綠地等公共場所外,小區的空地也是投訴的高發區。
居民區里的槍聲
2013年8月,北京昌平區某小區發生一起槍擊案,小區居民施某因無法忍受小區廣場上響亮的伴舞音樂,拿出私藏的獵槍對天鳴槍,隨后又放狗追咬跳舞的婦女。8月初,施某在北京昌平區法院受審。該小區一位居民近日表示,施某的行為的確過激,但小區居民被廣場舞的噪音騷擾也是事實。“早上6點多音樂就響了,沒法再睡覺。晚上8點,想安靜地看會兒電視也被打擾,那種噪音尤其讓老人和孩子感到不適。”此外,在高樓林立、人口密集的城市,小區空地是十分稀缺和寶貴的公共休閑場地,大媽們占領小區空地之后,其他居民連個安安靜靜散步的地方都沒有了。
簡單易學又健康 廣場舞無處不在
劉雪梅一直對自己的身材不太滿意,豐滿的她向往別人苗條的身板。“瘦身搭配衣服就是好看”是她常掛在嘴邊的話。平時由于工作忙,也沒有太多時間進行鍛煉,最近的一個晚上,在一位同事的邀請下,來到了社區附近的廣場上,看到很多大媽級人物在扭動著腰身跳著廣場舞。經不住同事的再三邀請,她也加入到了廣場舞的隊伍中。
“剛開始覺得自己沒有舞蹈基礎,怕跳得不好看,還有點別扭,現在心態放開,只為開心快樂,廣場舞也比較簡單、易學,跟著別人的姿態模仿就行了,也沒有人在乎你跳得好看不好看。”劉雪梅爽朗地笑著說。現在她越來越離不開跳廣場舞了,只要下班有時間,就會加入到廣場舞隊伍中。
對于廣場舞,她的體會是:投入思想和情感,嘗試著用身體去表達、去訴說,慢慢地進入狀態,越跳越好,漸入佳境,就能感受到舞蹈帶來的快樂,最終體味到“在飛舞的人流中,自己就像一條揮灑自如的魚兒”的感覺。經過一段時間的堅持,劉雪梅“舞”掉了幾斤贅肉,精神狀態也比以往好,每天開開心心,精力充沛,廣場舞徹底地融入到她的生活中。
劉雪梅的感受或許是廣場舞深入人心的原因之一。晚上跳廣場舞的除了中老年婦女外,很多年輕女性以及少數男性同胞也加入其中。
可以說有廣場舞的地方,就有樂在其中的表演者,更有外圍觀看的“觀眾”,由此,一個小小的廣場上,會集中部分流動小商販,假日期間,更多了不少學生的身影。
廣場舞具有很強的彈性和適應性。當一個大廣場跳舞人員眾多時,就會向周邊空閑的場地蔓延。在深圳市西鄉大道與寶安大道交匯的地方,是開盤不久的中糧鴻云樓盤,目前樓盤內已經有少部分業主入住,在其正門口的花園廣場上,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成為廣場舞的集聚地。
這個場地還不能叫做廣場,因為它只是新開樓盤商鋪前的一片空地。由于緊鄰公路旁的綠化帶,此場地就顯得格外寬闊,處在十字路口,便于集聚眾多周邊居民。由于是開放式的,每到晚上7點多鐘,就有一位阿姨自帶音響翩翩起舞,剛開始只有幾位阿姨在附和著,不多一會兒,過路的行人越聚越多,紛紛加入到這場臨時的廣場舞蹈當中,來去自由,成為這支廣場舞不成文的endprint
約定。
“免費的,不用交錢,想跳跟著跳就行了。”張阿姨跳得氣喘吁吁地介紹。在晚上八九點鐘,這個臨時廣場最具人氣,除了跳舞的四五十人之外,周邊休閑聊天的也有幾十人,各種臨時小攤販也不約而同地到來,就地做起生意來,熱鬧非凡。可以說這種人氣的集聚,是由張阿姨的這支舞蹈團隊帶起的。當晚上10點多鐘跳舞人員都陸續回家休息時,這個熱鬧的場面才開始逐漸平靜下來。
如果以中糧鴻云樓盤為中心,劃一個步行10分鐘的圓形區域,就會發現,這個區域內存在著四五個廣場舞的地方,比如在金港城的蘇寧電器門口有一支,濱海灣中心區的人人樂廣場有幾支,圣淘沙附近的天虹商場前也存在,107國道一側的西鄉街道大眾廣場也同樣存在。
這還只是西鄉街道的小部分片區,放眼整個寶安區,這個外來人口集聚的地方,可以說只要有廣場存在的地方,幾乎都有跳廣場舞的。有人詢問政府相關部門,是否對廣場舞這類群眾性文化團體進行過統計,得到的答復是“多是自發形成的,大小規模也不一,場所也不固定,難以統計”。
遍地開花,無處不在,是廣場舞的基本事實。
廣場舞大媽們的委屈
潑糞、槍擊、放狗咬……是誰惹怒了做出此類極端行為的市民?不是犯罪分子,而是跳廣場舞的中國大媽們。近半年來,有關廣場舞擾民的新聞高頻率地出現在全國各地的報刊之上。在不堪噪音騷擾的市民眼里,這些搶占了小區空地和街邊廣場的大媽,已經嚴重影響了他人的正常生活,但大媽們也非常委屈,“我們并不想騷擾他人,我們只是追求健康和身心愉悅的生活,這難道也有錯?”
上述這句話是57歲的楊秀芬在聽說記者要了解廣場舞擾民問題后脫口而出的,她的同伴也在一旁附和。兩年前,剛剛退休的楊秀芬曾因無法適應突然安靜下來的生活而精神抑郁。一天晚上,她散步偶然經過北京東四環邊的紅領巾公園時,被一群跳舞的同齡婦女所吸引,“我以前挺不理解的,她們當著這么多人跳舞多難為情啊!”楊秀芬回憶,“也許是自己當時抑郁的心理特別需要一個慰藉的渠道,當我看到她們坦然大方的舞姿,聽到領舞的老師高亢響亮的口號和音響播放的動感民族音樂時,我突然有了想加入進去的沖動。”于是,楊秀芬扭扭捏捏地藏在隊尾跟著眾人扭起了身子,“既難為情,又想學,當時那種矛盾心情現在想起來都好笑。”讓楊秀芬很快克服心理障礙的是,幾位大姐看到她后熱情地招呼她站得更近一些。“就這樣,原本陌生的人很快不再陌生。當你沉浸在音樂和舞蹈中時,根本就不覺得有什么難為情了。”
此后,每天早晚,楊秀芬都會與跳廣場舞的20多個老伙伴一起行動,“這成了我每天最重要的活動。”楊秀芬表示,“每次跳大約一到兩個小時,堅持了近兩年時間,血糖和血脂都下來了。更重要的是,人的精神面貌大大改變了,我現在一點點抑郁都沒有了,我們這些老姐妹在一起總結出的一句話是,‘活著好,好好活,每個人都挺精神煥發的。”
楊秀芬與伙伴們居住在以紅領巾公園為中心的方圓5千米范圍內,“在北京這么大的城市,5千米不算遠,但就算不遠也沒有在自己的小區里跳得方便。”楊秀芬的家離紅領巾公園大約2千米,“每次步行30分鐘左右,到冬天時寒風凜冽,走這段路確實很受罪。”
楊秀芬曾想過在自己的小區找幾個同伴跳舞,但小區里稍微大一點的空地已經全部變成停車場,如果占用小一點的空地跳舞,只能容納不到10個人,而且,還妨礙小區居民通行。楊秀芬聽說有幾個同伴在小區跳舞,沒幾天就遭到其他居民的投訴和斥責,最終還是放
棄了。
但也有堅持在小區跳廣場舞的大媽,媒體報道的針對跳舞大媽的極端事件也大多發生在居民小區里。
廣場舞擾民,應以民事侵權追責
廣場舞只要侵害周邊居民休息權,他們即可起訴尋求法律幫助。而司法部門也該依法溯責,而不能以“息事寧人”的態度待之。日前,溫州高音炮“還擊”廣場舞事件引發廣泛關注。高音炮“還擊”廣場舞,本質上仍是叢林法則式對抗。在這類群際沖突爆發之際,當地政府部門及時采取技術性手段化解權益沖突,是必要的。實質上,廣場舞動輒引發潑糞、放藏獒、鳴槍等極端對抗的情況下,不少地方都采取了對癥治理方案。但也要看到,很多事后性行政治理帶有一定的應急意味,與構建成熟的社會管理體系有距離。要規避廣場舞擾民,說到底,還須置于法律視角下去求解。
其實,我國《侵權責任法》第二條已規定:“侵害民事權益,當依照本法承擔侵權責任。”它不問侵權人實施行為是否違反法律禁止性規定,只要侵害了他人民事權益,就應承擔法律責任。在侵害主體上,擾民廣場舞者存在構成共同侵權的可能性。即使有廣場舞者是路過利用“打醬油”閑暇跳上一支,也并非有效的免責事由。因此,無論擾民廣場舞的場所是公園,還是私家庭院,只要周邊居民休息權受侵害,即可起訴尋求法律
幫助。
廣場舞擾民,本質上,也是在制造噪音污染。依據我國《城市區域環境噪音標準》規定,以居住為主的區域,白天不能超過55分貝,夜間不能超過45分貝,而社會生活噪音的管轄、查處主體是公安機關。若廣場舞分貝超出這標準,依照《治安管理處罰法》第五十八條,有關部門完全可予以警告;警告后不改正的,處200元以上500元以下罰款。而受害居民也可依照《環境噪聲污染防治條例》中第六十一條規定,要求加害人排除危害;造成損失的,依法賠償損失。
所以說,應對廣場舞擾民,無論是民眾還是有關部門,都應更多地采取法律手段,當然,這也需要權利救濟法律程序更趨簡便,包括生效裁判的執行,以將廣場舞管束納入到法治框架下,也讓法律真正成為裁斷糾紛的基準。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