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釘子戶

竹水流

簡介：作為冥界第一勞模死神的岱川，竟然無法用引以為傲的媚眼勾走盲女沈平安的魂。他刻意接近她，給她講故事、幫她考試作弊、住院的時候陪著她……漸漸喜歡上她的同時，發現這個女孩大有來頭……

1、

死神岱川的媚眼拋了一個又一個，眼睛都快抽筋了，血泊中的女孩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魂魄依舊頑強地附在肉身上。

他于是取出隨身攜帶的小圓鏡照了照，發型沒有亂，臉還是一如既往的英俊。一雙魅惑的丹鳳眼斜飛入鬢，眼神似醉非醉，像是氤氳著朦朧而奇妙的霧氣，微微一笑，便彎成兩道月牙，十分勾人。

他困惑地俯下身子，凝視女孩蒼白的臉。她睜著一雙漂亮的桃花眼，瞳仁墨黑，卻空洞無光。

她是一個瞎子，她看不見他。

但即使是瞎子，臨死前也能重見光明。一切缺陷殘疾病通通在將死時都會恢復正常，如啞巴可以開口說話，聾人能聽見聲音，癌癥病人會恢復健康。

向來如此，幾百年從來沒有出現過異常。

這女孩既然出現在死亡名單上，為什么會看不見他？看不見他就看不見他妖嬈多情的媚眼，看不見他妖嬈多情的媚眼他就沒辦法勾走她的魂魄。

沒錯，現代死神早已淘汰了鐮刀、鐵鏈等野蠻的勾魂方式，他們用的是眼神。一道攝人心魄的媚眼，就能讓魂魄們乖乖跟著回冥界，成本低，回報高，冥王已經申請了專利，防止西方天使竊奪。

岱川無法勾走女孩的魂魄，死亡時間一過，女孩僵死的面孔忽然有了神采，她眨了眨眼睛，呻吟一聲，罵道：“我去年買了塊表。”

岱川脫口問道：“什么表？”

沈平安不料身邊有人，以為是醫護人員，又不見他包扎捆綁固定骨頭，十分擔憂地問：“醫生，我是不是傷得很嚴重，你無從下手？”

岱川低聲笑了一下，又湊近了些，幾乎貼著她的耳朵：“我不是醫生，我是……死神。”

正是暮色升起之時，世界一片幽暗，濃烈的血腥味伴隨著那道詭異的聲音，像一條小蛇鉆入沈平安耳中，她的瞳孔劇烈收縮，皮膚激起一層疙瘩。

“我……死了嗎？”她的聲音顫抖起來。

“沒有。”岱川沮喪地說。

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她立刻鎮定下來：“那你待我邊上做什么？走走走，有多遠走多遠，別妨礙本姑娘頑強地活下去。”

岱川一臉黑線。反正閑著也是閑著，趁救護車還在路上，他便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跟沈平安講了一遍。

最終沈平安得出結論：“就是你無論如何弄不死我。”

這個認知讓她精神放松，因為車禍造成的腦震蕩啊腿骨折啊失血過多什么的都變成了浮云，一直強撐的意識漸漸松懈，眼皮耷拉下來，沈平安喃喃自語：“我從娘胎里出來就是個瞎子，從來沒看到過光和色彩，我一直覺得像我這么可憐的人，上帝不會忍心讓我早死……”聲音越來越低，她合上眼睛，不遠處救護車的笛聲也越來越近。

岱川撥開黏在她臉上的碎發，低笑了一聲：“上帝才沒空管你。”他的目光落在她合上的雙眼上，不由得泛起漣漪，一直生活在黑暗里，的確是很可憐呢！

2、

出現在死神名單上的人一定會死。

岱川不知道哪里出了錯，他跟著沈平安到了醫院，手術過程中，她好幾次瀕臨死亡，但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始終看不見他。

他很郁悶。

沈平安鼓勵他：“別灰心，失敗乃成功之母。”

她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一心急著回學校上課，但沈母怕她留下后遺癥，硬要她在醫院多住一個星期，每日各種營養湯水送過來，她被養得白白嫩嫩，比車禍前足足胖了六斤。

“話說，你的媚眼能勾走我身上的肥肉嗎？”她一邊小幅度地做著仰臥起坐一邊問道。

岱川的回答言簡意賅：“滾。”

沈平安哈哈笑起來，眼睛瞇成彎彎的月牙，睫毛忽閃忽閃，竟有種勾魂奪魄的意味。岱川暗自心驚，得虧這雙眼睛看不見，不然和死神對陣，也不知是誰勾誰的魂。

沈母老遠就聽到沈平安的笑聲，推開門，卻見病房里只有她一人，不由得好笑：“一個人瞎笑什么？”

“就想起我大難不死挺高興的。”

“說起來你還真是有福，”沈母把剛買的水果擱到床頭的小桌子上，挑出一個蘋果一邊削一邊說，“打你六歲開始，每年都有禍事發生，每次還都挺嚴重的，但就是死不了。你記得嗎，七歲那年掉井里，八歲那年被建筑工地掉下的磚頭砸到了頭，九歲從樓梯上滾下來，十歲被雷劈中，十一歲……”

沈母一一例舉完，沈平安“哇哦”一聲：“我的人生真是一部血淚史。”

岱川也“哇哦”一聲：“你真是死神界的釘子戶。”

他去找沈平安七歲那年出意外時接手她的死神，那是一位資格很老的死神前輩，提起沈平安也不由得眉頭緊皺，連連搖頭：“那女娃子奇怪得很，瀕臨死亡N次了，眼睛都沒辦法看見。你前些年在國外出差，可能不知道，她是我們死神名單上出現頻率最高的客戶，年年出現，年年死不了。有一位心理素質差的新手死神，還差點被她逼瘋。”

“冥王不知道這事嗎？”

“知道，但是不告訴我們原因，只說誰把這姑娘的魂魄勾走，誰就放假半年。”

岱川已經有兩百年沒有放假了，勾走的魂魄連他自己都數不清楚，就上一年他還被評為冥界十大勞模之首。他想，是時候好好休息下了。

他看著死神前輩，露出勢在必得的笑容：“沈平安是我的了。”

3、

沈平安很無聊。作為一個病人，本身就已經很無聊了，更何況她還是一個盲人，什么都做不了。趁著沈母回家取干凈的衣服，她一個人偷偷摸索著下了樓。她走得很慢很小心，全神貫注時岱川的聲音忽然冒出來：“沒人帶路還敢下樓，就不怕摔死嗎？”

冷不丁被一嚇，她腳下踏空，還真差點摔下去，幸好岱川及時扶住了她。她拽著他的胳膊，穩了穩心神說：“你不是特盼著我死嗎，救我干嗎？”

“別多心，條件反射而已。”

沈平安扯了扯嘴角，嘀咕：“死神的條件反射是弄死人吧。”

岱川領著她到醫院的草坪上，正是春天，草長鶯飛，空氣里都是新鮮的生命努力發芽的味道。沈平安張開雙臂，大口呼吸。

“活著真好。”她說。

草坪上有很多散步的病人和家屬，離她不遠的地方有一對中年夫婦，妻子患了絕癥，丈夫推著輪椅站在她身后陪她說話。聽著那女子虛弱的氣息，沈平安心里涌上不好的預感——不知道是不是跟死神接觸多了，對于死亡，她特別敏感。

果然，不一會兒就聽見那女子丈夫壓抑的哭聲：“你醒醒啊，你還沒來得及見女兒最后一面啊！”

沈平安已經聽不見那女子的呼吸聲了，她吸了吸鼻子，小聲問岱川：“你把她的魂魄勾走了？”

岱川點點頭，想想她看不見，又“嗯”了一聲。

“她還沒見女兒最后一面，你不如把她的魂魄放回去，等她見完再勾走……”

她還沒說完，岱川就一口拒絕了：“冥界有冥界的規矩，誰都不能改變。”

沈平安才不管那些，撒嬌、賣萌、咒罵，苦苦哀求，可岱川就是不為所動，周身隱隱散發出冰冷的氣息。

“我差點忘了，”沈平安冷笑一聲，“死神是名副其實的冷血動物。”

岱川卻不生氣，淡淡道：“別鬧了，你在這里別動，我把她的魂魄送回冥界再帶你回病房。”

沈平安板著臉不理他，等他一走就拍拍屁股站起來，她才不會等他。她憑著感覺慢慢往回走，沒走多遠，不知道踩到什么，腳下一滑，整個人朝后仰下去，后腦勺磕在地上，疼得她大叫一聲：“我擦！”

所幸沒有大事，照過X片，醫生說有輕微腦震蕩，再在醫院多住幾天就好。沈平安懷疑是岱川搞的鬼，他弄不死她，就暗中動手腳讓她一輩子待醫院里。

她這么想就這么說出來了，岱川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的，冷冷嘲諷：“我可沒那么多閑工夫！”

“是呀，你只有冷血、無情。”

“生老病死是人間最平常的事，別這么看不開。”

沈平安沉默，知道他說得不錯，可是沒辦法像他那樣理智地接受。過了一會兒，她覺察不到岱川了，小聲叫了幾聲也沒聽見他回答，估摸著他又出去拋媚眼了。

她睡了一會兒午覺，起來上廁所時怕岱川忽然回來又叫了他幾聲，確信他不在才推開衛生間的門。誰知門一開，傳出岱川略微受驚的聲音：“你干什么，進衛生間怎么不敲門？”

她覺得好笑，這是她的單人病房，只有她一個人會用衛生間，敲門給誰聽？鬼嗎？

“你在我衛生間干嗎？馬桶里也有魂魄嗎？”

“在衛生間自然是上廁所。鬼也是有尊嚴的，不會隨便跑到馬桶里。”

沈平安雙臂環抱在胸前，斜斜往門框上一靠：“你可是死神，你也要上廁所？”

岱川頗不好意思地說：“昨天貪嘴吃了人間的食物。”

沈平安來了興趣，饒有興致地問：“死神的便便跟我們尋常人有什么不一樣？”

岱川的臉黑了下來：“你能出去嗎？你站在這兒我不舒服。”

沈平安哈哈笑，一邊笑一邊帶上衛生間的門。岱川隔著門也能聽見她笑得不可抑制，那聲音像雨后的水珠落在荷葉上，叮叮脆，又帶著水潤的柔和，特別好聽。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4、

沈平安摔破頭后，岱川就再也不肯帶她出去遛彎了。她無聊得快要吐血，岱川于是從冥界的圖書館找了本最近很熱的小說《靈魂擺渡》給她解悶。不過這書沒有盲文版本，岱川只好親自念給她聽。

他絕對是沈平安有生以來聽過的最爛說書人，聲音平平毫無波瀾，從頭到尾都是一個音色。一本恐怖小說書，沈平安愣著聽睡著了。

白天睡覺的結果就是晚上睡不著。沈平安翻來覆去，床板都要翻爛了還是一點睡意都沒有。偏偏這時腦海里涌現出《靈魂擺渡》的情節，白天沒覺得，現在一想，岱川的聲音配著恐怖故事，真是特別瘆人啊。

她越想越害怕，小聲呼喚岱川：“喂，那誰，你在嗎？”

“在，不過馬上要走了，你可以放心去上廁所。”

沈平安扯扯嘴角：“我不要上廁所，就是想起白天你讀的故事有點害怕，你去哪兒，能不能天亮了再走？”

岱川覺得好笑：“你叫我一個死神陪你？你連我都不怕，還怕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

沈平安一想也是，反正白天黑夜對她來說都是一樣，不過，她清了清嗓子說：“你能不能留個護身符什么的給我，我留個心理安慰。”

岱川想了想，拔了根自己的頭發塞她手里，沈平安無語得半天都沒說出話來。她捏著那根頭發竟也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第二天起來，手里的頭發不知去哪兒了，在床上摸了一陣，頭發是摸到好幾根，就是不知道哪根是岱川的。

她想著等岱川過來了，就跟他要一撮頭發，編個同心結蝴蝶結什么的放在身上辟邪。誰知，一連好幾天岱川都沒有出現，反倒是沈母帶來一個好消息。

不知道哪國來的眼科醫生想免費給沈平安做一次換眼角膜的手術。據說這位眼科醫生醫術十分高明，他手下從沒有失敗的手術。

其實從小到大，因為眼睛看不見，沈平安做過許多次手術。但就是很奇怪，檢查時適合她的眼角膜，一旦更換完就會出現排斥反應。這么多年，她失望過很多次，她不想再試，況且，如果她真的看見了，死神不就可以順利勾走她的魂魄嗎？

她搖搖頭，正想拒絕，一群醫生忽然簇擁著一人來到她的病房。她什么都看不到，但能感覺到周身空氣一陣陰冷。她抱緊手臂，心里涌出熟悉的感覺。

那位被簇擁的醫生長身玉立，俊美的臉龐上一雙魅惑的丹鳳眼，隨意在房間內一瞟，查房的小護士就紅了臉。他走近沈平安，握了握她的手，溫柔地說：“沈小姐你好，我是眼科醫生岱川，我聽你母親說過你的案例，你放心，我一定會讓你重見光明。”

他一開口，沈平安就聽出來了，何況他的手那樣冰涼，直冷到她的血液里。她哆嗦了一下，扯了扯嘴角：“謝謝你岱醫生，但是我已經習慣了黑暗。”

“傻孩子，”他像一個慈祥的長輩那樣摸了摸沈平安的頭，“能看見多好啊，你不想見見爸爸媽媽嗎？不想看看陽光嗎？不想看看這個繽紛的世界嗎？”

想，做夢都想。沈平安激動地流下兩行熱淚，小手四處摸索：“岱醫生？”

“我在這兒。”他再一次握住沈平安的手。沈平安尖銳的指甲在他掌心狠狠一掐，在他倒吸一口涼氣想抽出手時又順勢把臉埋在他的掌心，把眼淚鼻涕全擦到他手上。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她低聲說。

5、

岱川手上黏糊糊一片，惡心得他兩眼淚汪汪。隨行的醫生和站在旁邊的沈母都被他倆感動了，紛紛拍手鼓掌。

動手術的日子定下來了，沈平安還在頑強抵抗：“媽，你知道嗎，我的偶像是鋼琴家瞎子阿炳，我從小就立志成為第二個阿炳，你不要破壞我的夢想。”

沈母還未說話，岱川就冷冷地說：“人家是拉二胡的。”

沈平安又說：“媽，你不覺得這事處處透著詭異嗎？那岱醫生一看就不是好人，萬一他是人販子或要非法買賣器官，你這輩子就見不到你女兒了。”

岱川嗤笑一聲：“你哪只眼睛看出我不是好人了？”

他已經恢復死神的身份，黑衣黑褲，除了沈平安沒人能聽到他的聲音。沈母覺得自己什么都沒說，沈平安已經自顧自地說了一大堆，看來不是不想做手術，只是太緊張了。可是她是不是緊張過頭了，竟有些胡言亂語？

“我雖然看不見，可我的心跟明鏡兒似的。就沖你們隨便拋媚眼，就知道你們不正派。哎，你們那兒有警察嗎，沒人來掃黃嗎？”

岱川咬牙切齒：“沈平安！”

能把死神氣成這個樣子也不容易，沈平安哈哈笑。她一笑岱川就不大敢看她了，太勾人了，比死神的有過之而無不及。

手術很成功。

但繃帶拆了之后沈平安還是看不見。

她的心情很復雜，就像還沒準備好要孩子的少婦懷疑自己懷孕了，結果一驗尿沒懷，有點高興又有點失望還有點慶幸的極度錯綜復雜的情緒。

岱川一開始不相信她看不見，這副眼角膜是他磨了好久才從千里眼大神那里復制過來的，只會看見不該看見的東西，怎么會看不見？

可是沈平安的確看不見，她的眼神一如既往的空洞，岱川試探了她好幾次，就差沒脫光衣服在她跟前晃一圈看她的反應了。

他很郁悶地貼著墻撞頭，“咚咚咚”的聲音響了許久才停下來。沈平安說：“喲，怎么不撞了？把墻撞穿了？”

他取出小圓鏡子理了理發型：“我想到了更好的辦法。”

沈平安忽然說：“如果我真的看見了，你……能不能讓我多看幾眼這個世界再帶我走？”她聲音淡淡的，仰頭望著岱川的方向，小小的面孔上有一絲懇求。

岱川沒來由地心中一軟，低聲說：“當然可以。”

沈平安嫣然一笑：“死神還是有人情味的嘛。”

她又垂下脖子，手指撥了撥衣角說：“雖然知道一旦治好了眼睛，我就會死去，但我還是很期待能看見的那一刻……我在黑暗里生活了二十二年，很寂寞呀……”

忽然間她感覺手上一涼，整個人都飛了起來，越飛越高，所有喧鬧的聲音都遠去了，耳邊只聽見風呼呼吹過的聲音。她緊張地抓緊岱川的手。

“我們現在在城市的上空，從這里可以看見整個城市的景色。建筑物大多是銀色的，也有紅墻綠瓦的小別墅，大片大片的綠色是綠化地帶，淺綠色是草地，深綠色是樹蔭。最北邊是郊區，油菜花都開了，油菜花是黃色的，很明媚的顏色。還有桃花，淡粉色，就是女孩子臉紅時候的顏色……你抬頭，看天空，今天的天很藍……”

沈平安卻沒有抬頭，反而側過頭去看岱川。

“看我做什么？”

“我想，如果我一直看不見，你也一直不放棄治療我，是不是就會這樣一輩子陪著我？”她張開雙臂，深深呼吸，笑靨如花，“這樣的日子好像也挺不錯的。”

6、

沈平安沒多久就出院了。出院后立即去學校，因為車禍她已經落下了許多功課，偏偏這個時候又碰上考試。 她心中一點勝算都沒有，便問岱川能否幫忙作弊。

“我學的是風水專業，輔修摸骨。”

岱川很驚訝學校有這專業，覺得好玩便答應了。

結果沈平安不一小心考了全年級第一。教授公布成績時特意提到了她，說她很有這方面的天賦，還當場叫她上來給自個兒摸骨。

沈平安摸骨不過學了點皮毛，她裝模作樣地摸了摸教授額上的骨頭，心里不停地呼喚岱川：“Help，help。”她摸了大約有十來分鐘，除了一手油什么都沒摸出來。

就在她快要放棄時，岱川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這人死期將至，車禍。”

沈平安怔了一下，寒意自腳底升至頭頂。

教授問：“你摸出什么來了嗎？再摸下去我額頭估計會被你摸平了。”

底下的同學們哈哈笑起來，沈平安一點都笑不出來，她很難過，說：“教授，這幾天你要注意安全。”

教授一點都不在意，反而笑起來：“沈同學，你若是出去擺攤算命一定會讓人揍一頓。”

結果沒過幾天，教授真出了車禍，當場殞命。整個學校都嘩然了，沈平安一下子出了名。大家都覺得她算得很準，紛紛找她來摸骨。甚至有別的學校的學生也慕名而來。

沈平安都拒絕了，對外說自己是瞎掰的，沒想到真的應驗了。她問岱川：“知道一個人要死，可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是不是很難受？”

“我是死神，”岱川說，“我不會難受。”

“我心里很不舒服，”她捂住胸口，“總覺得是我害死了教授。”

“傻瓜，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生死有命。”岱川伸出手想去摸她的頭，碰到她的發絲又閃電般地縮回了手，暗笑自己怎么會有這樣的舉動。是跟凡人待久了，沾染了他們的七情六欲嗎？

他又消失了好幾日，沈平安覺得無比寂寥。她常對著空氣說話，期待岱川的聲音忽然一下冒出來。

過了半個月他終于回來了，沈平安特別激動，差點撲上去抱住他，好不容易才按捺住，漫不經心地說：“最近業務挺繁忙的啊！”

岱川笑了一下，遞給她一個小瓶子：“這是上頭某位大神的圣水，能起死回生，你當眼藥水使使。”

沈平安接過來，朝著眼睛滴下去，沒對準，圣水流到了鼻子上。她又試了一下，圣水流到了嘴巴里。如此反復幾次，岱川看不下去了，拿過瓶子，扶住她的臉龐，準確無誤地朝她兩只眼睛里各滴了兩滴圣水。

沈平安眨了眨眼睛，好像陽光照進死水里，她的眼睛忽然有了神采和光澤，四周像是擦上了眼影，暈染了一層淡淡的粉色。岱川恍惚了一下，呼吸忽然紊亂。

沈平安又眨了幾下眼睛，沮喪地說：“還是看不見，我可能上輩子得罪了某位大仙，不管你用什么辦法，我就是看不見。”

岱川靈光一閃：“我怎么忘了查看你的死神劇場？”

每個人都有死神劇場，從劇場里可以看到一個人的前世，沈平安這么奇特，她的前世一定藏著秘密。

7、

但是什么都沒看到。沈平安的死神劇場被人鎖上了，這人自然是冥王。沈平安聽說后，頓時覺得自己的前世一定是個很牛掰的人物。她的好奇心被激起，跟岱川說：“不如你帶我去見冥王吧，我很想知道我造了什么孽。”

“活人不能進入冥界。”

“凡事都有例外，你一定有辦法。況且你也快被我的事搞瘋了吧，你不想知道真相嗎？”

岱川遲疑了一會兒，說：“你別動。”

沈平安還未反應過來，忽覺唇上一涼，接著牙齒被撬開，一股涼氣吹了進來。

“這樣你就可以進入冥界了，我的氣息可以保護你在冥界不受鬼氣侵擾。”岱川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若無其事。

沈平安也想裝作若無其事，可是面孔迅速漲紅，耳朵燒得透明。直到岱川帶她進入冥界，她臉上的潮紅還未散去。

見了冥王還沒開口，冥王自個兒就熱情地迎了上來：“你不是那誰誰誰嗎，你怎么來我們冥界了？”

沈平安有點不適應冥王的熱情，小說中的冥王不都是高貴冷艷型的嗎？她咽了咽口水，露出很官方的笑容：“我就是想來問問為什么我看不見，為什么岱川看不到我的死神劇場？”

“來來來，這邊坐，喝杯茶聽我慢慢道來。”

沈平安覺得這哪兒是冥王，分明是茶館的小二啊。岱川更是一臉黑線，他從前聽說冥王特別八卦還不信，如今算是見識到了，估計冥王憋了幾百年早就想說了。

無論多跌宕起伏的故事，提取中心思想也就只剩三兩句話了。

沈平安原本是天界的一個仙女，有一雙特別特別漂亮的眼睛。不管是神仙還是妖魔鬼怪，都無法逃開她眼神的魅力。她如果安分守己點也就罷了，偏偏她還特別愛玩，喜歡四處放電，搞得三界的男人為了她大打出手。其中鬧得最嚴重的就是天帝的兩個兒子。為了她兄弟相殘，一個斷了腳，一個斷了手。

天帝大怒之下封印了她的視力，將她打下凡間，罰她永生永世都活在黑暗中。

沈平安提出疑問：“我難道沒有對天帝放電嗎？”

“他戴了眼罩。”

“……”

岱川看一眼沈平安，即使被封印了視力，她的眼睛仍然有一股魔力。就這樣一眨不眨地空洞地望著前方，都能讓人心神蕩漾。

沈平安說：“已經罰了我這么多年也該夠了吧，那兩人又沒死，我也知錯了，天帝也該解開我的封印了吧。”

冥王說：“這事你得自己跟天帝說。”他很熱心地搬來視頻接收器，接通之后屏幕上露出一位威嚴的中年男人。

沈平安什么都看不到，但還是恭恭敬敬地先問聲好，然后再切入主題。

天帝眉頭一皺：“要是你再魅惑人間的男人怎么辦？”

沈平安正準備指天發誓表明心跡，岱川忽然說：“天帝，既然沈平安的眼神這么魅惑，不如讓她加入冥界，成為一名死神，也算把眼神用到正途上了。”

“這個主意不錯，”冥王在邊上添油加醋，“正好冥界缺女死神，天帝你不知道，冥界的工作人員大多是男性，陰陽失調，工作效率也低，我正琢磨著招幾位女員工呢。”

天帝略略一想，覺得沈平安也已經得到了懲罰，況且物盡其用，發揮員工的才能才是一個好領導，便應允了。

8、

車流湍急的十字路口，一個女孩忽然沖了出來，躲閃不及的轎車直直地撞了上去，女孩被撞飛，在地上滾了幾圈，血從她的身下蔓延出來。

沈平安的眼皮微微發抖，她感覺到一絲亮光射了過來，接著豁然開朗，一片明亮。在亮光的中央，站著一名黑衣黑褲的男人，他身材高大，有一張俊美的臉，眼神尤其深邃。他站在那里，微笑著看著她，伸出手：“沈平安，我來接你了。”

“岱川？”

“是，初次見面，請多多關照。”

沈平安也笑，笑著笑著眼淚就出來了，她終于看見了。

沈平安成為新手死神，她沒有前世的記憶，對于自己傳說中厲害無比的眼睛非常懷疑。她拉過岱川，直直地盯著他的眼睛，拼命放電：“怎么樣怎么樣，有臉紅心跳呼吸紊亂，不可自拔地愛上我的感覺嗎？”

“有。”

“哇，看來我的眼睛的確很厲害。”她摸出岱川的小圓鏡，很滿意地上照下照。

“沈平安，”岱川說，“以后除了工作要求，就只對我一人拋媚眼吧。”

沈平安一愣，好半天才消化了他話里的意思，眉頭一皺：“說人話。”

“我……”岱川深吸一口氣，“喜歡你。”

沈平安矯情地捶了他一下：“討厭啦。”

岱川滿臉黑線。

很久之后。

“岱川岱川，我給我們想了幾個很給力的外號，死神情侶，死神俠侶，勾魂情人，你喜歡哪一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