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廉是一門科學

夏昕

A我們常說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這話如果只用來勵志，倒也未嘗不可。但倘若放到歷史與現實中去，那絕對是經不起推敲與檢驗的。即使在封建時代，那些萬人景仰說一不二的天子，他們的嘉德懿行也難以起到大范圍的帶動作用，甚至還常常被扭曲，被踐踏，那一點點美好最后都被弄得支離破碎。

我們都知道，明朝的海瑞是個大清官，在大部分高級官員都過著奢侈生活之時，身居二品的海瑞最令人稱道之處便是他的清廉：他官至南京右都御史，死的時候僅僅留下白銀二十兩，還不夠為他老人家辦喪事，不可謂不廉。但是，并不是只要廉就可以自視為天下一等的好官。且除了廉而外，今天看來，應該海瑞是一個徹頭徹尾非常失敗的高級官員，他也想有所作為，以他的“紀檢”身份，“欲為圣朝除弊事”。但他那迂闊而不切實際、剛愎而不近人情，甚至有些故作驚人語的作風，注定他只能郁郁而終。

譬如，剛上任時，有感于官員的貪污，海瑞曾向皇帝進了一本，建議恢復洪武年代的酷刑——只要貪污八十貫就必須處以剝皮實草的極刑。這種重刑，在洪武初定國時或許可行，但萬歷年間根本就不可能行得通。因此這一不切實際的提案除了為海瑞憑空招來文官集團的仇視外，恐怕難有其他效果。另一件事則是，有一位也是御史的同事只不過在家里請了幾個戲子唱戲，海瑞卻認為這種做法有壞風俗人心而加以反對，建議皇上對這位同事處以杖責。皇上置之不理，海瑞卻又一次被大眾看成是膠柱鼓瑟，迂闊無能。

如果說這兩件事尚可以用求治太急來為海瑞解釋的話，那另一件事就無法開脫了。據舒蕪先生在《串味讀書》中所引的周作人文章說：海瑞有一個五歲的女兒，有一天海瑞看到她在吃餅子，就問是哪個給她的。女兒說是某家僮給的。海瑞大怒，“女子怎么能隨便接受男人的東西呢？你不是我的女兒！你要是現在立即餓死，那才配做我的女兒。”那個五歲的小女孩為了配做他的女兒，真的不吃不喝，不管家里人如何勸解都一律拒絕，結果七天之后真的餓死了。

你說這樣純粹為滿足個人道德潔癖的清官，到底算不算好官？

再有，譬如清朝道光皇帝的節儉，在歷史上是出了名的，但是，他的節儉影響力到底又有多大呢？

一般皇帝吃飯，每餐至少有20多道菜肴，道光認為這樣過于靡費，下令裁減，每餐最多只準做四道菜，有時就只要一碗豆腐燒豬肝。更為甚者，道光皇帝有時就叫下人去宮外買幾個燒餅充饑了事。而且，為了省油，他與皇后吃完燒餅就上床睡覺，燈都不點。

道光不僅飲食簡單，穿著也十分節儉。道光為了節省，長年多穿舊褲，日久膝蓋處先行磨破，他就令內務府差人補上一塊補丁。楚王愛細腰，宮女皆餓死。道光皇帝如此節儉，下面的大臣們當然要投其所好，至少要跟著做做樣子。其他都不好學，惟獨這補丁衣褲，學起來方便且無傷大雅，最關鍵的是容易被道光皇帝看見。于是大大小小官員都興起了穿補丁褲，哪怕褲子沒破，也要打上一個補丁。

但是，暗地里，整個官場貪腐成風，甚至僅僅為衣服打補丁為名目，就“盜光”了內庫上百萬兩銀子，道光成了名副其實的“盜光”。道光皇帝當然不會明白，這種制度性的貪腐，豈是他個人清廉節儉能遏制的？

所以，個人認為，所謂清廉，不僅僅只涉及道德，清廉，更是一門科學。您新到一個單位，自己清廉做表率是一方面，但是，不能過猶不及，倘若要帶好整個隊伍，關鍵要科學地清廉。這包括將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更包括以清廉為基礎，以有為當目標，以人性為法則，如此組合管理，不僵不腐，單位才會生意盎然。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