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本無諸葛亮

陳四益

小時候，聽三國故事，似懂非懂，只有兩句話印象深刻——曹孟德過后方知；諸葛亮未卜先知。

“過后方知”，當然是因為他接二連三中了周郎詭計。蔣干盜假信，他殺了蔡瑁、張允；龐統獻連環計，他把船只都鎖連在一起；闞澤下詐降書，他信以為真，待到火燒戰船，兵敗赤壁，方知大勢去矣。而諸葛亮，事事預知，好不神奇。

及至長大，才知道那不過是寫書人所弄狡獪。孟德若真是如此不堪，三國鼎立也輪不到魏國獨大。但心里總還希望有幾個未卜先知的能人來治理國家。結果總是失望。

上世紀八十年代，要精簡機構了，覺得事料機先，效率有望。沒想到精簡一次，便膨脹一次，冗官冗員，變本加厲。

也是八十年代，我們曾以“自行車王國”自豪，聲稱不走西方先污染后治理的老路。曾幾何時，大城市中自行車幾已無路可走，而無節制的發展，使土壤污染、水源污染、大氣污染接踵而至，何曾避開那條倒霉的“老路”？

還是八十年代，有人據“他山之石”，預警在快速發展期，建筑物的質量最可能出問題。也算是料事機先。但二三十年之后，塌橋倒房接連不斷，一樣也沒有避開。

一個時期，一個口號，似乎都是高瞻遠矚，但前車之覆，何以不曾避開一個？是社會的發展也如魔咒，無人能夠逃脫，還是世上本無諸葛亮，再好的說辭也都化為官樣文章！

【原載2014年第7期《讀書》】

插圖 / 一個勝一個 / 董保發endprint